湛羽如约来到后花园的假石背后,并未见到二太太的身影。虽然时辰尚未到,湛羽的心里仍升起一种不安。她会不会食言了?她是那么在乎江家二太太的身份,那么怕失去富贵,在这里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她真的会将一切弃之不顾跟我走吗?
湛羽正忐忑猜测着,突然见到一个黑影朝这边走来。湛羽看不清来者,忙躲进了假山洞内。
也许是激动,抑或是紧张,二太太一路急走,像惊弓之鸟般左顾右盼,大气都不敢出。
“湛羽,你在吗?”二太太摸黑来到假山旁,颤抖着声音向黑魆魆地假山洞内打探。
“我在!”湛羽“嚯”地从洞内蹿出来,着实吓了二太太一大跳。
二太太用力掩住自己正要惊呼的嘴,瞪大眼睛,惊恐万状地看着湛羽。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湛羽一把将二太太搂进怀里,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出门早了,怕会被人发现。刚才走到一半,见到更夫巡夜,就绕了个大弯子过来。”二太太解释道。
“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湛羽拉着二太太的手,一路向园子的偏门奔去。
二人离园门越来越近,二太太的心里竟有一种得意忘形、如释重负的情绪。她甩开湛羽的手,掩嘴偷笑起来。
“怎么了?”湛羽不解地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说,你说我们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年轻人一样玩私奔?从前,我丢下穷相公,跟着江孝全跑了。现在,我又丢下江孝全跟着管家跑了!你说可笑不可笑?”二太太笑着,竟落下了眼泪。
湛羽明白二太太话里的意思,她仍舍不得江家,她怕自己逆转的命运又遭轮回,再次陷入贫困窘境。
“小蝶,你别怕,我一样不会让你受苦。我已经为我们的将来做好了打算,我用性命担保,会让你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不会让你为今天的行为后悔,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湛羽抱着二太太,信誓旦旦地说道。
“那……我呢?”一个女子凄楚地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不由让二人感到毛骨悚然。
“玉荷?”湛羽借着月光,看出离二人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披头散发的玉荷,感到意外不已。
玉荷的脸上满是泪水,她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霸占自己丈夫心扉的女人是谁,她也明白了自己在湛羽心中已经到了无足轻重的地步,尽管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玉荷像个女鬼般站在黑夜里轻声啜泣着,湛羽进退两难,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发愣,他找不到语言安慰玉荷,更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脱身。
二太太见两人僵持,心中急切不已,她拉了拉湛羽的衣襟催促道:“不能再耽误了,快走!”
湛羽看着伤心不已的玉荷,缓缓上前说道:“玉荷,我知道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安抚你的心,就请你忘了我吧。”
湛羽正欲扭头离开,却被玉荷一把拉住:“等等!你的心真的这么狠吗?一夜夫妻百日恩,我们已经作了近百日的夫妻,我连你的骨肉都有了,你还要丢下我吗?”
“对不起,孩子的事就拜托你照顾,如果……如果还有缘分,我们下辈子再在一起吧!”湛羽的眼里也流下伤心的泪水,但他并没有因为玉荷的出现而改变半点出逃的主意。
玉荷悲痛万分,跪倒在湛羽脚下,紧紧抱住湛羽的脚踝央求道:“湛羽,你别走……我求求你别走!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我决不会把你们的事情说出去,二太太,你可怜可怜我,我不想孩子一出世就见不到爹……”
玉荷的哭声越来越大,这让二太太十分害怕,她上前紧捂住玉荷的嘴恐吓道:“别哭,你给我闭嘴!再哭……再哭我掐死你!”
“松手!不要啊!”湛羽回过神,一把拉开二太太,对着玉荷说道:“玉荷,你就看在我们一场夫妻的份上,放我们一马。我欠你的情,来生一定还!”湛羽紧搂住二太太的肩,转身向园门飞奔,玉荷趴在地上,看着二人离开,心如刀割、万念俱灰……
第二天一早,江孝全由三太太搀扶着来到正厅吃早餐。除了湛羽夫妇和二太太,江家的一干人等都如数入座,只是大家都沉默寡言、心事重重。
“大家都饿了,快吃吧。”江孝全扫了一眼众人,温和地说道。
“老爷,不好了,今早发现账房里少了很多财物啊!”账房的老李急匆匆赶到正厅说道。
“怎么会呢?账房有入室盗窃的迹象吗?”江孝全问道。
“没有啊,门窗都锁的好好的,可东西却不见了。”老李大惑不解地说道。
“先不要慌,去问一下湛管家吧,会不会是拿去打点了?”江孝全一听门窗皆完好,便没放在心上。
老李前脚出了门,二太太的丫环银珠也神情慌张地进来禀报:“老爷,二太太不见了,桌上只留下了这封信。”
江孝全感到事态有些不妙,他放下筷子,伸手接过信仔细端详起来。
信上只有八个大字,分明写着:“夫妻缘尽,就此告别!”
“小蝶又在搞什么鬼?还嫌家里不够乱吗?”江孝全气急败坏地将信扔在地上,直喘粗气。
“别动气,是不是昨天晚上在书房……”三太太轻拍着江孝全的后背,猜测是不是昨天晚上与江孝全的恩爱举动触怒了二太太。
“要是只为了这事,她就太没气量,不识大体了!全家人都在为生意受阻郁郁寡欢,她还有心思争风吃醋?”江孝全越想越火,一脸愠怒。
大太太捡起书信,皱着眉不住摇头道:“小蝶也真是分不清轻重,这个节骨眼上,还和家人斗气,唉!”
“爹,您别生气了,娘这两天也很烦恼,她可能只是耍耍小脾气,没准儿一会就回来了。”心月怯生生地劝江孝全道。
“老爷,不好了,这下真出大事了!”老李跌跌撞撞地跑进屋,老泪纵横地举着一张书信哭道。
“又怎么了?”江孝全心烦意乱地问道。
“玉荷……玉荷她自缢身亡了……”老李哽咽地说道。
“啊?”江家人不约而同地惊呼,个个表情错愕、深感意外。
“玉荷!”丫环小茹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摊倒在地,不省人事。
江家人诚惶诚恐地来到湛管家的房间,看到玉荷高高地悬挂在屋梁之下,一对无神的眼睛在惨白的脸上大大地睁开着,表情痛苦而绝望……
“快,快把她放下来!”大太太对下人大声命令着,哭得痛彻心扉。
“入江家多年,承蒙老爷、太太恩泽。只怪小女无福,辜负了老爷一片心意。今日之举,与他人无干,唯有对老爷、太太的恩情,无以为报,来生有缘,再效犬马之劳!玉荷敬上”玉荷的遗言像把利刃,狠狠扎在江家人的心上。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孩子怎么就寻了短见呢?”江孝全对玉荷的死不明真相,只感到痛惜扼腕。
“老爷,到处都找遍了,哪儿都找不到湛管家!”下人前来通报,这让江家人更不得头绪。
大少爷江心云若有所思地走到湛羽的衣柜前,拉开柜门看了看,出乎预料地下结论道:“都不用找了,湛管家逃跑了。没猜错的话,他是带着二娘一起连夜逃跑的。玉荷是唯一的知情人,她受不住打击才会悬梁自尽。”
“你胡说!我娘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江心阳听江心云指证自己的亲娘,立刻站出来反驳。
“心云,没证据的事不要捕风捉影,以免破坏了兄弟感情!”三太太劝道。
“三娘,我没有乱说。我也希望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但你们自己想想看,这一切是不是太凑巧了?湛管家常穿的几件衣服不在了,账房的财物也不翼而飞,二娘就在昨天晚上不告而别,这些不都证明他们是早有预谋吗?而且,前些日子我就已经看出湛管家和二娘之间有猫腻,碍于情面才没有揭穿。”江心云冷静地分析道。
“江心云,你凭什么说我娘不见了,就一定是和湛管家跑了?你有什么证据?你这是血口喷人!”江心阳怒不可遏。
“如果湛管家不是带了别的女人出逃,又怎么会丢下身怀有孕的妻子不管?如果二娘不是做了亏心事,又怎么会破天荒地在昨晚去书房看望爹……”江心云也越说越气愤,双手渐渐开始发抖。
“心云,别再说了!”莫言担心江心云发病,忙上前拉他的手阻止。
“是我诋毁二娘,还是你不肯承认事实?你心里最清楚,二娘的为人本不该我们做晚辈的评论,可不管二娘是为了什么理由,在江家最困难的时候离开,本身就是对我们大家的不忠和遗弃。你与我在这里争论一点意义都没有,你留着力气去想想怎么挽救我们的家吧!”江心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心阳说道。
“老爷,我……我也曾经看到过湛管家天亮时分从二太太的房里出来……可我……不敢说。”丫环银珠心惊胆战地站出来揭发道。
“玉荷,是我害了你呀!”江孝全攥着拳头狠狠敲打着自己的脑门。三太太流着泪将痛哭流涕的江孝全一把抱住。
“啊!……”心阳一时不能接受事实,大吼一声,疯了一般地跑出门去。
“二哥!”心月紧跟着追了出去。江家人都陷入了深深地悲痛之中。
“爹,我们光是难过有什么用?湛管家盗取钱款、拐带人口、还逼死了怀有身孕的发妻,他根本就是恶贯满盈、十恶不赦!趁他还没跑远,我们赶紧去报官,抓他回来为玉荷讨个公道!”江心云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万万不可!这事毕竟还牵连小蝶,这要闹到官府定会沸沸扬扬,不可收拾,江家会颜面尽失的!”大太太反对。
“娘,难道你忍心看玉荷白丢性命也要让湛羽逍遥法外?现在江家正处在紧要关头,湛羽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还卷款潜逃,他连我们的生死都不顾了,我们还顾及什么颜面?江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件事了,你还怕传不出去?李叔,跟我去报官!”江心云气恼地说着就准备出门。
“谁也不许去!这件事到此为止,谁要是去报官,别怪我无情!”江孝全用力一拍桌子喝道,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爹,这绿帽子都戴到头上了,你还能咽得下这口气?”江心云愤怒地问道。
“我自己的事自有分寸,不用你来教我!这都是我江孝全的命中劫数,江家是死是活,我一力承担!要是有谁还不服,现在也可以走……”江孝全气血直冲头顶,话说一半就栽倒在地,众人一拥而上,哭喊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