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喜娘振振有辞地为莫言梳头、弹面、化妆。把原本就美貌出众的莫言打扮得宛若天仙下凡。几个小丫环站在一旁吃着糖果嘻笑着,对莫言充满了羡慕。
莫言从镜子里看到大太太由小茹搀扶着来到屋里,忙起身作揖。
“大太太!”
“该改口叫娘了!”大太太笑容满面地提醒道,莫言害羞地低下了头。
“嗯!真是个美人儿!不化妆的时候是清水芙蓉,这巧施粉黛就变成了天香牡丹了!”大太太点头夸赞道。
一旁的小茹心中妒火中烧,“我暂且忍你几日,看你还能美多久!”
大太太把莫言拉到一旁,轻拍着她的手背说道:“莫言啊,心云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过了今天,你就是江家的大少奶奶了,要学着端起架子,别再拿自己当下人看了。”
“是,娘。”莫言温柔地点头。
“这个,送给你。”大太太从手腕上抹下一只镯子,戴在了莫言的手上。
“不,娘,这个太贵重了。我平日里就不爱戴这些,再说心云已经送了我好几只了。”莫言皱眉推辞。
“这镯子只有你受得起!这是当年孝全向我提亲的时候送的,是江家的嫡传宝物。希望这只玉镯能帮你消煞挡灾,带来好运气。”大太太握住莫言的手,温和地说道。
“娘,谢谢你。”莫言感激地说着,不再推辞。
“新娘子,吉时就要到了,快过来把凤冠戴上准备拜堂。!”喜娘催促道。
“我来吧。”大太太从喜娘手里接过凤冠,郑重地戴在了莫言的头上。
镜子里的莫言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莫言正出神,镜子里却突然出现致远身着新郎衣装笑意融融地站在自己身后。莫言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致远手里拿着贺礼,却在江府大门外徘徊。看着不断有人来到江府道贺,致远的心里如有针扎。这扇大门究竟该不该进呢?致远心里十分矛盾。盼儿要嫁人,无疑是心上最大的痛,可自己却要以新郎朋友的身份出席这场婚礼,这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致远没有底气也没有这么大的气度笑着去祝福二人,但他又太想盼儿,只要能远远地看她一眼也会一解心头的眷念。
致远还在踌躇,赶着前来道贺的朱月方掌柜一眼看到了他。
“致远,怎么来了不进去啊?”朱月方上前问道。
“哦,突然想起店里有一件要事还没办,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头。”致远回答。
“既然都来了,就暂且把店里的事搁一搁吧,走吧!”朱月方一手搭住致远的肩,带着他走进了江府大门。
致远来到前厅,刚好赶上二人拜堂。江孝全和大太太笑容满面地坐在高堂之上,接受新人的叩拜,夫妇二人不住地相视点头微笑着。最高兴的还要属大少爷江心云,在他清瘦且鲜有笑容的脸上透露出的都是喜悦与满足。来观礼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小声议论着,有人说江家少爷有福气,抱得美人归、有人说莫言命苦,嫁了不全人。
致远在拥挤的道贺人群中伤心伫立,二人每拜一次,都像用利刃在他心头狠剜,他极力控制自己想要飞奔上前阻止婚礼继续的冲动。
随着喜娘的一句“礼成!”众人方才意犹未尽地散去,致远随着人群,失魂落魄地走向前庭赴宴。
致远坐在离江孝全一家不远的桌前,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感到自己什么都失去了,在盼儿与江心云夫妻对拜的那一刻。致远目不转睛地看着乐不可支的江心云。他的笑让致远感到是一种讥讽和挑衅,尽管江心云对致远投射的目光毫不知情。
“致远,江家的厨子手艺十分了得,今天趁这个机会你要好好尝一尝!”朱月方夹了一块菜放在致远碗里。见致远没有反应,朱月方抬脸顺着致远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怔怔地望着江家人坐的桌子。
“既然有心,就要说出来啊,等到人家心灰意冷可就什么都迟了!”朱月方小声对致远说道。致远看了一眼朱月方,知道他会错了意。
致远拿起筷子,却忍不住又向江家人看去,这一次,致远看到了坐在江孝全身旁的三太太。
致远难以置信地虚起眼睛,仔细辨认着,越看越觉得神似,却又不敢肯定。
“朱掌柜,请问坐在江老爷身旁的那位妇人是?”致远问道。
朱月方探头打量了一下回答道:“那是江府的三太太,她人长得标致,又温婉娴良,深得江老爷的宠爱。江老爷为了博美人一笑还特地修了一座园子,供三太太种花养草、欣赏美景。”
“哦,你可知道她尊姓大名?是何方人士?”致远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这……我到不太了解,三太太的姓名可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叫的。而且,江老爷对三太太的家世背景十分避讳,连江府里的人都不可以打听。”朱月方小声说道。
“是吗?这个三太太还真是神秘。”致远喃喃低语,心中断了线索。
“咦?你怎么突然对三太太感起兴趣来了?”朱月方不理解地问。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我认得的一个熟人。”致远笑着解释,心里却疑云重重。任说这三太太如果不是娟姨,为什么恰好长得和娟姨那么相像,而且娟姨当年是背了命案失踪的,这和江家对三太太身世隐瞒也算对得上。可如果她真是娟姨,为什么盼儿不曾与她相认呢?
致远心事重重,不时望向江家的三太太。不一会儿,三太太起身离席,致远觉得找到了机会,佯装解手,跟着三太太走向后院。
“三太太请留步!”致远一扬手,叫住了三太太。
三太太闻声转过身,看着致远。
致远缓缓走近,轻声试探道:“三太太,听说您很喜欢花草山水之美,我的家乡山明水秀,让很多文人雅客都流连忘返,三太太有空可以邀江老爷去那里走走。”
“哦,是吗?敢问你家乡在何处啊?”三太太饶有兴趣地问着,一面用手掸去飘落在肩上的落叶。
“我的家在……青河村。”致远紧紧盯着三太太的表情。
三太太“嚯”地抬起脸,紧盯着致远的脸。
“你住在青河村?”三太太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心中感到有事要发生。
“在下出生在青河村。可惜自幼失去母亲,和父亲相依为命。家父是镇上的教书先生……”致远看着三太太,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致远?!”三太太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
“娟姨,是我,我果真没有认错!”致远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差点认不出了,长成了大小伙子了!只可惜,可惜我的盼儿她不在了。”三太太捂着嘴失声痛哭,致远的出现,又一次勾起了她多年前的回忆和失女之痛。
“谁说的!盼儿她活得好好的。你们同在一个屋檐下,居然互不相知?”致远觉得自己快疯了。
“谁?你说是……是莫言?”三太太猜测道。
“是啊,正是她!”致远笃定地点头。
“你肯定吗?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三太太摇着致远的手臂追问。
“我们也是一个多月前在街上偶遇才得知的,我曾经以为你们都不在世上了。当我见到盼儿那块玉锁的时候,我坚信她还活着。我四处打听、寻找,终于和她相见。今天在这里,又和娟姨重逢,你说这真是天大的巧合不是吗?”致远情绪激动,笑中带泪。
“是啊,是啊,我们三个人又在一起了!这真是太好了,你们两个孩子又能和从前一样在我身边尽情欢笑了,你说是不是啊,致远?”三太太的脑子里闪过三个人在一起的快乐场面,拉着致远的胳膊畅想着。
致远听三太太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他无力地感叹道:“不可能了,盼儿今天嫁人了,一切都太晚了。”
三太太被致远的话重新拉回到现实,她有些慌张地自语道:“是啊,我的盼儿今天要嫁人了,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们两个孩子从小那么好,我还亲口答应过要把盼儿嫁给你,我才应该是接受盼儿叩拜的高堂,这不行……盼儿,我要去找盼儿!”三太太跌跌撞撞地向新房跑去,致远站在原地,迷茫无助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莫言端坐在喜床上,头上披着大红的盖头。她用手轻轻摩挲着崭新耀眼的床面,心中无限温柔遐想。轻轻掀开盖头,看到满屋子都是鸳鸯、孩童、祥云的图案,硕大的一张双喜几乎占了半扇白墙。
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莫言忙把盖头重新盖好。
三太太一步步走近莫言,心中已经难掩久别重逢的悲喜交加,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向下滚落。
莫言起初以为是喜娘,可听脚步声近了,对方却一言不发,不由得有些奇怪。
“是谁啊?”莫言轻声问。
“盼……儿!”三太太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低声唤道。
莫言的身子猛地一颤,盼儿这个名字已经有太久没有出自女性之口说出。这个声音分明就是……
“娘!”莫言用力掀开盖头,发现站在面前的人竟是三太太,有些出乎意料。
“三太太?”莫言赶紧改换了称谓,有些不自然地看着三太太,难道刚才是我听错了?莫言大惑不解。
三太太蹲下身子,握住莫言的双手泣不成声:“我不是什么三太太,我就是你的亲娘!是十几年前与你失散,痛不欲生,跳崖寻死却又死里逃生的娘啊……”
莫言睁大了眼睛,硊倒在三太太面前,仔细端详着三太太的面容:“娘,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是一个特别美的梦,但这个梦迟来了十一年!”三太太悲喜交加地紧紧拥住莫言,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