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阳看着二太太,轻轻叫了一声“娘!”。
“果然是母子连心啊,猜到你会来,我在这等你多时了。”二太太紧盯着心阳说道。
“心月她……”
“心月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将来是江家的主人,很多事等着你去打理,你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帮你爹把江家的生意撑起来!”二太太不等心阳把话就完就打断道。
“生意上的事我已经努力在学了,我没有辜负爹娘的期望。只是……心月也不小了,你要相信她有分辨好坏的能力,那个年青人并不像娘想得那么差,娘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多了解他一点呢?”心阳劝说道。
“你懂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世道险恶,人心叵测,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们兄妹俩一样单纯、不谙世事。一个看墓园子的能有多大出息?你若真是为了你妹妹好,就不该把她往火坑里推!那小子想必你也认得吧?正好,你明天去和他说,不用在我们家干了,江家养活了他那么多年,也算对得起他了。他腿好脚好的,只要肯吃苦耐劳,上哪都能讨到生活。”二太太冷冷地说道。
“娘!你怎么能这样做?高大哥就算是喜欢心月也没有错?谁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就算你不喜欢他,可以让爹调他去别的分號做事,不能赶他走啊!”
“他追求谁我管不着,追求我女儿就是不行!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就让朱掌柜把这月的工钱算给他。还有,不许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爹!”二太太不容分说,对心阳下了命令。
心阳知道娘的脾气,知道多说无益,默不作声地上前走了。
“我不恨下心,这一个个还翻了天呢!自以为能用绝食来逼我就范?我可不吃这一套!就算失去女儿,也绝不能让心月重蹈我的覆辙。”二太太看着心阳的背影恨恨地说道。身旁的丫环银珠却听得不明不白。也并不奇怪,因为江府里,除了老爷和湛管家没有人知道小蝶曾嫁过人。
心阳的心里惦记着心月的话,看到妹妹心伤憔悴,心阳就觉得揪心般痛。娘的冷漠与势利自己也看不下去,可她再无理也毕竟是娘,公然与娘作对只会两败俱伤,心月的选择不一定是对的,但眼下,心阳更不愿见到的是心月为情所困,肝肠寸断!
天一亮,心阳就快马加鞭向杏园赶去。这一次,心阳决定助妹妹一臂之力,帮她达成心愿,哪怕真的要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也豁出去了,但心阳的心里没有底,他不知道致远有没有这个胆量,但为了心月必须向致远求一个答案。也或许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致远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吁!”心阳在杏园门口一拉僵绳飞身下马,风风火火地直奔致远的住所。
心阳一踏进致远的房门,却看到致远正在收拾行囊。二人目光相接,都一时无语。
“致远,你,要走?”心阳顿了一下轻声问道。
“哎。”致远淡然一笑,也不作解释。
心阳缓缓走上前,站在致远对面说道:“你和心月的事我都听说了,我娘她脾气不太好,请你别放在心上。”心阳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致远,可当他看到致远在收拾东西,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兆。
“没事的,我懂。其实,二太太她误会了。心月,她还好吧?”致远问道。
“她的境况很不好,她被我娘关起来,一连好几顿没吃饭,整个人憔悴极了!”心阳皱着眉头对致远说道,他希望致远也能感同身受,为心月心痛不已。
致远听了心阳的话,停下手上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地面,一脸愧疚地说道:“是我害了她了。放心吧,我已经写好了辞呈,一会就去交给朱掌柜。等我走了,三小姐又会和从前一样生活,仍会被二太太疼爱的。”致远说完加速打起了包裹。
“致远!你在说什么?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心月为了你和娘翻了脸,她茶不思、饭不想,终日以泪洗面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她长这么大,一直对娘的话言听计从,这次因为你,她可以什么都不要,甚至愿意离开江家,去过粗茶淡饭的平凡日子,你却只想一走了之?你这样做是不是对她太不负责任了?”心阳看到致远退缩有些恼火。
“心阳,一切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可能我的一些举动让心月产生了误会,可我从没有想过要和心月……哎呀!”致远用拳头一锤桌子,显得十分懊悔。
心阳立刻明白了致远的意思,心一下子就凉了。他原本的计划刹那间被粉碎,心月的梦也随之幻灭了,他不知道回去之后该怎么向心月开口,转达致远的话。心月的心已经够痛了,我怎么能再去伤害她?
致远见心阳木愣愣地立在那里发呆,忙说道:“心月真的很好,她纯洁、善良又漂亮,她应该嫁给一个有能力保护她的人。而我,不配,我只是江家的……一个下人。”
“是吗?她这么好,你却不要她。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在意你和她之间门不当、户不对,才选择逃避,还是因为记恨我娘伤到了你的自尊?”心阳面无表情地嗫嚅道。
致远轻叹了一口气,走到床前取下墙上那只绣花鞋说道:“这个就是答案。曾经沧海难为水,虽然那只是一段懵懂、稚嫩的情愫,但她已经牢牢印在我的心上,没有人可以替代。”
“你早有心上人了?那,她现在在哪里?”心阳很好奇这个让致远一往情深的女人是谁。
致远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十年前失踪了,很多人都说她死了,可我不信。我总觉得她还活着,就在世上的某一个角落。我来省城,就是为了找她,如果老天有眼,希望能给我一个机会再遇到她。在我心里,心月是我的恩人,也更像我的小妹妹,我对心月只有感激和疼爱,从没有过任何儿女私情、非份之想。”
“没想到致远也是个长情之人。”心阳惆怅地笑了笑,“那好吧,既然你已经有了决定,也许你的离开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也不拦你了,你去寻找属于你的幸福吧,祝你真的能与她重逢。心月那里,我会想办法的,长痛不如短痛,她总有一天会明白。”
“嗯,请你照顾好心月,时间一久,她就会忘记我的。将来她一定会找到一个好男人,再见面的时候,大家还可以谈笑风生,亲如兄妹!”致远眼里闪动着希望,心情轻松了许多。
“一定会的。”心阳握住致远的手说道。
致远带着行囊来到当铺,在内间见到了朱月方掌柜正在和一个伙计说话。
“哎?致远你来得正好!今天这么迟还不见你,我还以为你病了。正打算让伙计上你那儿看看,现在没事,我就放心了!”朱掌柜一见到致远,显得喜出望外。
“朱掌柜,我今天来其实……是来向您辞行的。”致远低声说道。
朱掌柜先是一愣,随即支开了伙计,让致远坐下。
“怎么了?和三小姐吵嘴了?年轻人在一起有什么事不好解决?三小姐是千金大小姐,偶尔发发小脾气也是正常的,致远也不像是义气用事的人,可别动不动就要走。你在我这里十年了,怎么能轻言放弃啊?”朱掌柜语重心长地劝慰致远道。
“前天二太太去过杏园,都怪我连累三小姐受了委屈,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打算离开。这些年多谢朱掌柜对我的照顾和提携,朱掌柜的大恩大德致远永世难忘!”致远说着,下跪向朱掌柜行礼。
朱月方看了,急忙上前将他扶起:“致远你快起来,你要是这样说可就见外了。你这些年也没有白吃江家的,你帮了我很多忙,杏园也被你打理得很好。再过几年我也老了,想要回乡安度晚年,你是这铺里最有能力担起掌柜重任的人。铺子里的活你已经完全能揽下了,你要是现在走了,我想提前回乡养老的心愿又要搁置了。就当是为了我留下吧!”
致远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要是不走,恐怕只会让三小姐的生活受到影响,而且现在二太太生了我的气,即便我想留也不行了。等我安顿下来,一定会抽空回来看大家的。”
朱掌柜见致远去意已决,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强扭的瓜不甜!既然你执意要走,我也不多说了,今天能不能再帮我理一次货?中午我想和你一起吃顿饭,就当作是为你饯行?”
“嗯。”致远微笑着点了点头。
致远放下行囊,走上前去,桌上放着一些过了赎期或即将到期的典当物件。致远一件件地拿起,仔细与账目进行核对。
当致远伸手将一块玉锁拿出来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只见这块玉锁上一面刻着“春”字,另一面刻着一个“娟”字,款式和当年盼儿脖子上佩戴的那块玉锁一模一样!致远反复打量着手中的玉锁,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致远匆忙找到在前厅的朱掌柜急切地问道:“朱掌柜,请问这玉锁是什么人来当的?”
朱掌柜接过玉锁,仔细回想起来。半晌,摇了摇头道:“没映像了,应该不是我接下的。”
“是什么,我看看?”一旁的伙计宝柱好奇地抢过玉锁辨认起来。
“哦!是我收下的,那天我看那位姑娘好像很急着用钱,怪可怜的,就把这玉锁接了。”宝柱说着,看了一眼朱掌柜,吐了吐舌头。
“你又擅自作主!”朱掌柜在宝柱的头上轻轻一敲:“你一定又是贪图别人的美色!我怎么从不见你对男客人这么善良?我早就说过,像这样刻了字的饰物不好出售,你什么东西都照收,万一别人都不来赎,卖又卖不出去,我们当铺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掌柜,冤枉啊!我哪有总是乱收东西呀?我真是看出那姑娘急用钱才收下的。这玉锁对她似乎十分重要,她还一再叮嘱我把东西收好,说日后定会来赎的。江老爷不也一向崇尚积德行善嘛?就你铁石心肠!”宝柱冲朱掌柜作了个鬼脸。
“没大没小!做错了事还敢找借口,看我不教训你!”朱掌柜说着,边捋起袖子要打宝柱。
“好了好了,宝柱你少说一句吧!”致远拉开宝柱问道:“那姑娘什么样?你可知道那位姑娘家在何处?”
“记得啊,那姑娘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水灵极了!可是面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不然我托人上门求亲去!”宝柱笑着说道。
“致远,你别问他了,他就算能找得到人家,也逼不了人家把东西赎回去!我早就料到他是个好色之徒了,今天我非得给他长长记性不可!”朱掌柜抄起墙边的扫箒就去追打宝柱,宝柱大喊着救命向内间跑去,前厅里其他的伙计见此情景都哄笑起来。
致远握着玉锁,思绪纷乱、手都在颤抖。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而且真的在省城里。娟姨,我找到盼儿的下落了,你若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她一切安好。我会找到她,照顾她一辈子,告慰你在天之灵!
心阳回到江府,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心月的房间走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开口告诉心月真相,因为她已经陷得那么深!自己信誓旦旦地向心月保证过,要让她幸福,可是现在,要如何给她一个交待?
心月的房门开了,二太太带着丫环银珠从房里出来,一抬头看到心事重重的心阳,二太太上前询问结果:“事情怎么样了?你把他赶走了吗?”
“不用赶他走了,他已经写好了辞呈准备去交给朱掌柜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打扰你选金龟婿了。”心阳冷冷地说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样做是为了谁啊?你可就这么一个妹妹,眼见她站在火坑边上,你不拉她一把还往里推呀?你知道她们俩的事就该早点来告诉娘,你不闻不问就是在为她们推波助澜,至你妹妹的幸福于不顾。要是她真作出什么有辱江家门风的事,你这作哥哥的也难辞其咎!”二太太义正词严地说道。
心阳一言不发,心里想着,是呀,我就这一个妹妹,我怎么能忍心再往她受伤的心上撒盐?可我还是要给她一个交待,我该怎么说,怎么做?二太太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心阳完全没有听进去,他迈开双腿旁若无人地向前走着。
“你没事儿别总往心月那儿跑,你爹不在家,铺子里都指着你照应呢!多在正经事上下功夫,你听见没?哎?……这孩子,中了邪啦?”二太太看心阳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指着心阳的背影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