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玄宫前闹得天翻地覆,后山危崖上的谷逸兰却丝毫不知,依旧沉湎在悔恨之中。她独坐在一块磐石之上,怔怔地望着崖下的重重云雾,心里一忽儿后悔自己出手太卤莽,一忽儿痛恨龙代飞闪避得太糟糕,居然会闪到悬崖底下去!然后,又一忽儿自我埋怨不该擅自使用飞剑,一忽儿觉得龙代飞也实在太可气人,死了实属活该!就这样,愁肠百结,一时之间,脸上表情变幻不停,呆了许久。
尔后,倏地站起来,转身待离去。但便在此时,一声凄厉之极的惨叫忽然从前山传了过来。她一惊,心里感到派里肯定出大事件了,不禁冷冷地打了个寒噤,忙加快身法,箭一般射向前山去。在经过桃花林时,眼前的一幕更是令她悲痛万分!只见日光下的桃花林里,遍地尸体,血流成河,其中有本派弟子的,也有不是的,皆身穿黑衣,横七竖八地卧倒在桃树底下。她仔细看了一个黑衣人,认得竟是本派的大对头黑风门门下的邪徒,想到黑风门的门主黑风老妖是一个邪法高深,心狠手辣之辈,不觉头脑里连打了几个激灵,暗道:本派素有“渊龙阵”护山,黑风门向来是不得其法而进来侵犯的,今天为何居然给他们进来了呢?随即想到师父的安危,也顾不得再去察看本派弟子是否尚有人存活,飞剑一祭,即御剑直飞向前山。
原来谷逸兰直到此时也还不知道“渊龙阵”被攻破的事情,仓皇之间斗见到神山上竟出现黑风门里的人,心里自然是既惊诧莫名,又忐忑不安,怕极是派里出了什么极度的危险!回头说那黑风门,其历史渊源其实和神山派极其密切。黑风门的开山祖师爷叫黑风子,和神光子属同一时期的散仙,说也可笑,他俩在未开山立派之前,还是极其要好的道友,大家曾经共同参悟天地之道。然而,后来有一段时间他俩出现了分歧,一个认为道当取法于天地万物,遵循自然法则,提倡正统修行,另一个则见解刚好相反,认为修道本身已经是违反了自然法则,因此更应当逆天而行,通过锐利修炼自己的阴阳二气来达到飞升的境界。于是两人开始发生争执,并由于其性格均是执拗而顽固,谁也不愿意先退让一步,便愈演愈烈而至于两人同时开山立派,各占一个山头,广收门徒来进行针锋相对。所以在修真界里,神山派和黑风门的出现,寻起根源来却是发端于一场负气,纯属于意气之争的结果。又正因此,上千年以来,两派之争从未有过休止。特别是到黑风老妖这一代,黑风门更是大肆张扬,公然学起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法来,而且学得颇为厉害,连杨一凡也堪堪不是他的敌手。所幸者,黑风门虽倾向于旁门,倒也素来恶迹不著,因此黑风老妖本人是手段狠辣了点,但却从不会随便向人下辣手,除了他的对头之外。
谷逸兰瞬息间已来到太和玄宫前。她才一降下飞剑,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她暗暗心惊。只见太和玄宫前的那一片平地,到处是尸体和伤者,血流遍地,哀吟之声此起彼伏,场面极其惨烈!其中有三个神山派的长老,二死一伤,但杨一凡却不见在内。谷逸兰心急如焚,忙周围去查看。最终,在山腰的一处树林里,却意外地给她看到有一个和尚和一个黑衣老者在斗法,旁边又站有三个奇形怪状的人,乃是一道一尼一瞎子。她认得出来那个黑衣老者正是黑风门的门主黑风老妖,另外几个则是之前她和师父在酒楼上所见的人,同样是本派的对头。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对打起来,不过一见到黑风老妖,就想到派里的惨状和师父的安危,遂连想不想,飞剑一祭,娇叱一声道:“黑风老妖速速纳命来!”即放出一道白光直射向他。
旁边的人大惊。其中那个道士更是随手甩出手中的拂子,破空化成一道银光,“当”的一声响,击落了谷逸兰的飞剑。然后厉声喝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想找死啊?”谷逸兰在自己的飞剑一被击落,也马上意识到自己太莽撞了,刚才如非那道士出手,只怕现在自己已是被反激回来的飞剑所重创,甚至射死。因为相比于黑风老妖的数百年道行,谷逸兰的道行实在是太微薄,不堪一击!而像刚才那样贸贸然地去攻击,她不单不能伤害到黑风老妖丝毫,相反,会极容易被黑风老妖所反激回来的力道所伤。
这时候,孙一心和黑风老妖的斗法已经是接近尾声。孙一心运用的是神山派的“神光剑法”,他人和飞剑二合为一,化作一道金光直射向黑风老妖。黑风老妖也人剑合一,化作一道黑光和孙一心艰难对峙。当堪堪不能敌的时候,黑风老妖倏地抽身回来,现出真身,然后祭起一团黑雾直罩向孙一心,企图玷污孙一心的飞剑。但孙一心的飞剑却是异常厉害的,根本不怕黑雾的玷污,只见金光不但不畏惧退缩,反而是更加加快速度,“刷”的一下,势如破竹,穿透黑雾,将黑风老妖射了个正着。黑雾刹那消散。黑风老妖圆瞪着自己胸口的一个碗口大的剑洞,喉咙里咕噜了几下,似乎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随之“轰”地一声仰倒在地,死了。
谷逸兰见黑风老妖死了,便上前拾回自己的宝剑,怒视着孙一心道:“恶和尚,你把我师父怎么样了?”孙一心疲惫地坐下,回望着谷逸兰黯然答道:“你师父被黑风老妖所重创,我把他藏在秘室里了。”谷逸兰一听,马上御剑“嗖”的一声离开。一旁的道士不禁怒道:“这小姑娘,看着颇具仙根,咋就一点礼数都不懂?”孙一心沉吟道:“我们且也去看看。”然后招呼其余三人,一同驾起飞剑奔向山上。
你道神山派为什么会一转眼间发生这样大的变化呢?原来是自从孙一心他们出现在中原,一向对神山派处心积虑的黑风老妖就已经风闻,然后派人密切监视着神山派的动静,当一旦出现孙一心找上神山派寻仇的事情,马上便会有人通报他。而他一得到消息,也立即会候在一旁伺机而行。所以当孙一心祭起“乾坤壶”才离开神山派没多久,黑风老妖便率领众门徒杀上神山派。那个时候,由于神山派的护山阵法“渊龙阵”已被击破,杨一凡和那结成“神光阵”的三十六个弟子也已受到不同程度的重创,实力大大受削,再加上事起陡然,因此黑风老妖他们一杀上来,竟是所向披靡,无人可当。杨一凡带伤上去迎战,也是没几回合就被黑风老妖的黑风剑所再次重创,生命危在旦夕。但幸亏,孙一心突然又回来,刚好碰上,于是为着神山派大局着想,竟然在关键时刻救了杨一凡一命。而后又为神山派击毙了黑风老妖,这时的情形便是谷逸兰刚才所看见的。
杨一凡的秘室里。
孙一心他们刚到便看见谷逸兰手里正扶着杨一凡,此时的杨一凡脸色一片惨白,双目无光,胸口流淌着一大片鲜血。他们都知道杨一凡已经生命垂危,活不了多久了。谷逸兰泪流满面。杨一凡努力睁开着一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一看见孙一心他们进来,突然间又有精神了,对孙一心苦笑道:“大师兄,谢谢你!”孙一心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酸,忍不住虎目含泪,快步上前攥着杨一凡的手说道:“三师弟,过去的已经过去,你安心养病要紧!”杨一凡听到孙一心说这话,知道他竟已经原谅了自己以前所的对不起他的事,胸口一热,不禁又淌出一摊鲜血。谷逸兰极其担心地道:“师尊,你……”话未说完,杨一凡制止了,苦笑道:“兰儿,为师的知道自己命已不久,你就让为师的说完吧!”谷逸兰顿时泪水又横流满面。杨一凡轻叹一声,道:“傻丫头,这是命数,没办法的了,快擦干泪水!”谷逸兰“恩”一声,强抑着心中的悲痛,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杨一凡宽慰地一笑,转对孙一心道:“大师兄,师弟想请你帮一个忙!”孙一心早知道他想请自己帮什么忙,点点头道:“你说。”杨一凡语出惊人地道:“大师兄,师弟想请你回来做本派的掌门行不?”孙一心沉吟片刻,道:“其实天元大师早已算出师弟今日有这一劫,也算到我这次回来必当执掌本派,因此我这趟回来,本就不应该找师弟晦气的,唉……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天数?”杨一凡苦笑道:“大师兄,你能够原谅我之前对你所做的一切,我已经非常心满意足了!命数的东西,又何苦自责?”孙一心豁然开朗,点头道:“想不到师弟比我想得还透彻,好,我答应你!”杨一凡心病一了,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随即头一歪,便撒手人尘。谷逸兰终于忍不住,霎时间号啕大哭起来。
孙一心接过神山派的掌门之位以后,以雷厉风行的作风,很快地,就重新整顿起派里的新气象,不到半年时间,已经使得神山派的名气侵侵然犹胜从前。期间,他额外任命那一道一尼一瞎子为本派长老,填补空缺出来的名额;更增添一个“神光堂”,考核出三十六个弟子,用来专门学习天元大师所传授给他的种种奇妙的法术。便这样,一度受到重创的神山派在一年以后,竟迅速地将本派的实力大大提高了一个档次,一跃而上升为继三大剑派之后的又一个剑仙大派。而孙一心同时也被誉为“擎天一剑”,享誉整个修真界。
不过这一年来,虽然本派实力大增,名气显赫,但是谷逸兰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一方面,她固然是犹自沉湎在失去师父的悲痛之中,另一方面却是由于龙代飞一直生死未卜,她不免极其愧疚于心,常常难以获得心宁。也因此,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她除了勤修本派秘技,将自己一头埋进修炼之中以外,每天早晨,也都会静静地伫立在危崖之上,出神许久。然后待过有约半个时辰,方转身离开,开始一天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