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静瑶耸耸肩:“我没负责什么,对整部影片的影响力我是微不足道的,我只是个翻译兼行政助理,偶尔帮爱德华应付一下海外来电,呵,尤其是在客户发火的时候。我姓石,石静瑶,安静的静,玉字旁那个瑶。”
常欢咧着嘴笑,笑得意味深长,仿佛觉得她已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了。
她亦扬起嘴角,淡淡的释放谢意。
他们继续聊着,她说金玉动画的规模不小,在这栋办公楼占据三层楼面。但常欢只觉得这等规模若是比起浩荡的上海制片厂,要小得太多太多了。不过,光看这些排列工整,清一色要比制片厂大上三分之一的特制动画桌,就知道爱德华很舍得花钱。
石静瑶的脚步骤然停止,目光终于落在一张造型奇特的大桌子上:“刚才看了一圈,动画组好像没有空位子了,你就先坐在这里画吧。”
常欢早已经停下不动了,他充满好奇的用目光探索这张别开生面,极具诱惑力又不易取得的专业绘图桌。桌面是浅绿色的美耐板,光滑如丝,不但能上下倾斜,任意调整角度,环绕三面与人齐高的隔板还可用于张贴作画素材,上方还设置了两排供置放纸张的长架子,看来十分用心。
这么高明的设计,不但能使常欢隐秘而安适的进行工作,还能提供一种英雄气概,这绝对是一张教人梦寐以求的怪桌子。怪的是桌面挖了一个圆形孔洞,它和洗脸盆一般大小,更怪的是,洞口下方居然真的装着一个铝质脸盆。
“这脸盆真奇怪?”
石静瑶微笑着,像是早就预料到常欢的表情:“这是给原画师专用的画桌。你一定也觉得很好笑吧?最初我还以为这家公司怎么搞的,难道原画师都得趴在桌子上洗脸吗?后来我才知道这脸盆的作用。”
“嗯。”
“你等着。”石静瑶一溜烟的跑进一旁的仓储室。
出来的时候,她两手握着一个黑亮的金属圆盘和一个小型日光灯座。日光灯座先被她横放在大脸盆中央,圆盘则嵌入桌面圆孔。圆盘上还嵌着一块尺寸合宜的磨砂玻璃,上下设有两支可移动的定位尺。常欢从未见过,不觉嘎嘎作响的伸手转动圆盘。他明白了,这样设计是为了使作画者能更顺手的从各个角度下笔。
“来,麻烦你了,桌子底下有个插座。”她将灯管插头凑近他。
常欢接上插头,从桌底下钻出,她轻轻按下灯座开关,圆盘透过金属脸盆的反射作用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原来是这种作用,真棒!”
脸盆就是一个大透视箱,常欢真的希望这张桌子就是他此行的最终归宿。一个初出乡庐的人,一次也不容许失败,如果灰头土脸的回去,不但生活无以为凭,还会使他在别人面前看起来很愚蠢。为了拥有这张桌子,他必须大干一场了!
石静瑶看他站稳身子了,便走到近旁,把测试资料交给他,神情肃然。
“知道吗?你是一个特例,同时接受了两种测试,但现在我必须提醒你,时间的限制只容许一般人完成一份测试,任何神志清楚的人都不相信你做得到。所以我建议你,从现在开始要融入环境,别把自己当作外地人,要相信你绝对有能力做到。好了,我不耽误你,赶紧开始吧,记得在画纸右下方写上你的名字和联络方式。我去倒杯水给你,祝你成功了。”
世上有哪个女孩会发自内心的去关切一个陌生人的处境呢?会对他说出如此令人心旷神怡的话呢?
就这样,常欢就这样盲目起来了,他以让自己最为狂喜的方式去幻想石静瑶所带来的礼貌性的仁慈。
这些像傻子般自我灌输的遐想,使他凭空地感觉到了美好的天上人间,感觉好像两人之间真的是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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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八年,法国。
一条叫做提乌的碧绿古运河就躺在那里,河中央有座小岛,岛上有座小宫殿,河岸边都是形形色色的摊贩。通过运河,充满欧洲中世纪风味的昂西小镇就开始喧哗起来。
我旁若无人,望着前方,一面晕头转向的在铺着鹅软石的老巷和人群中穿梭,一面与母亲通话。
“小叶,你们到底获奖了没有呀?”
“妈,我这边是早上,要晚上才颁奖呢。妈,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聊,拜!”我的脑子不断发出间歇性的肿胀,因为宿醉严重。
三个月前,我顺利得到这份工作,担任同心圆动画公司的市场专员。在这场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中,虽然我的工作是令人称羡的,而且它使我看上去相貌堂堂,挺像一回事,但我可从未想过在动画界认真打拼。
母亲问我,我既不热爱动画影片,不善于创作,那么,当初为何选择就读动画科系?为何还要踏入动画界?我无法向母亲承认那如同病菌般的仇恨仍在咬咀我的脑,无法透露我已发誓不查清真相我绝不善罢罢休,我只回答说,我之所以这么做,绝非只为了好玩。
说起来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是在一个下雨的夜晚,我的父亲就这么不明不白、孤零零的死了。案发现场是一座无人胆敢出面担当责任的废弃工厂,我还记得当警方前来告知噩耗时是这样对母亲说的:“别难过了吧,妳丈夫是给墙壁害死的,要怪就怪老天吧,这种意外事件谁能料想得到呢?”
事实上,如果你对于真相愈执着的话,那他们便更要欺瞒你。
墙壁杀人事件!我是精神病吗?虽然我跟任何警方人员和事实都没有实际的接触,看这件案子就像隔层纱一样,但从小我的耳边不时有一种声音掠过,仿佛是父亲的冤屈在催促我做些什么。渐渐的,脑中的声音使我培养出敏锐的洞察力来,使我不信邪的、迂回地的四处打探线索,使我手中掌握着一些资料。
遗憾的是,到现在我仍无法拼凑出案发当时的情景,我只知道当年的确有三个可疑的人出现在案发现场,是石静瑶、常欢和胡济天,警方却称之为目击证人。而后我又试图攀援障碍而过,最后发现到他们三人都曾经背弃过我的父亲。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三人必定为了某种缘故而隐瞒了真相,把杀人动机像宝贝般藏了起来,这就是我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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