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凤宁曦只带着冷初、沛瑶和江梅娘前往西湖,江梅娘也只是小时跟随过母亲来过几次,几人沿着小径转过几个弯,才在一处见到挂着一面半旧不新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篆书的酒字,一扇竹门半掩着。
沛瑶见此,连忙紧走两步推开竹门走了进去,那在柜台打盹的伙计见着有一位俊俏的少年进来,饶是这杭州出了许多才子佳人,这伙计一看这不仅俊俏反而还带着通身的气质,忙不迭地唱喏。
“这个少爷,来,咱们酒馆什么不多,就是好酒最多,您看想来点什么?今儿郊外送来了新鲜的牛肉,可要来一点?”这伙计一上前把刚进来的沛瑶虚迎到放着火盆的地方,用手腕上的布巾擦拭过桌子,笑嘻嘻地道。
沛瑶也不坐,对着伙计道:“你这酒馆可是绿竹酒馆?”
这伙计一听沛瑶的话,两眼精光一闪,连忙笑着道:“哎呀,正是小店,难得少爷还记着咱们店里的美酒,这不,小店九月酿的菊花酒可不今儿刚刚好,少爷可要来点?”
沛瑶听着点点头,再点几样小菜,顺口问道:“伙计,你这店里可有雅间?我家公子一会赏完雪便过来歇会,可有?”
这伙计最是机灵,听着沛瑶这话,知道这后头出现的才是正主,连忙将沛瑶迎上二楼的一间雅间,刚下楼准备到后边吩咐,便见着一位穿着冰蓝弹墨祥云纹锦袍的少爷进来,眉目间是大家之气,秀气的眉不但没有一丝女气反而令人觉得眼前如一幅水墨画般,不自觉的看入了眼,后面跟着一位书童打扮的俊俏少年,最后面却是一位穿着玄色紧身服的女子,一看就是练家子,不由多看了两眼。
凤宁曦见着那伙计如此,也知道一群“少爷”要一个女子来保护确实有些会让人多看两眼。
四周看了一圈,这个时候人确实都回家,很少还逗留在外边喝酒,只有一个乞丐在角落里窝着取暖。
那伙计见着凤宁曦的眼神在乞丐那逗留了一会,便连忙解释:“客官,这大冬天的,我们掌柜见着这乞丐没处去,可怜他,便让他在角落里取取暖,怎么也是一条人命,算是积福气。”
凤宁曦点头,没说什么,径自上楼,刚好雅间在顺数第二间,刚推开门,那伙计便嗅到一股吉檀香的味道,用余光瞟到果然是最新进来的那位客官在几个小香炉里点香,香炉里的香烟袅袅升起,衬得那少年的眉目隐约可见。
沛瑶听着那伙计“噔噔噔”地跑下楼,见着凤宁曦嘴角勾起一角,江梅娘似是还未反应过来,不由扶着凤宁曦坐下,自己打开竹帘,恰好能见着傍晚里远处的西湖,夜晚水汽氤氲,天边阴沉的云层与西湖水天一色,却还是问了出来,“公子,为什么我们来这里,而不是……”
凤宁曦放下手里的茶盏,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话是解释给沛瑶,眼睛却是对着对面坐着的江梅娘,“江清能在杜如尚身边呆三年,城府不可能没有,特别是最后嘱咐梅娘的那句话,当时那么多的狱卒和暗地里观察的人在,他怎么能把话说得浅白,只怕,说句不好听的,梅娘,他们连你母亲的墓地早就翻找过好几次了。”
江梅娘听到凤宁曦这话,顿时才明白过来,父亲死前跟自己说的“记得多去看母亲”是故布疑阵,是为了引那些人不要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可是……“可是这样父亲怎么能对得起母亲呢,他……”
江梅娘有些气愤的话还未说完,便听到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从推开的门进来:“你父亲没有对不起你母亲,你母亲的灵柩之地不是在那里,而是被你父亲藏起来了。”
不过是一句话的时间,那人转过屏风,凤宁曦微微抬眼,只见那人一身灰青色的布衣,前面的额发留了些许遮住了凌厉的眉眼,说完话一双深黑的厉眼不看着江梅娘却是直直盯着端坐在窗子边上的凤宁曦。
沛瑶见着这人直愣愣地端着一个托盘上来,一进门又是那一番话,说是给江梅娘解释,可是眼睛又直直蹬着自家主子,不由有些气恼,正要上前呵斥,凤宁曦把手上的茶盏不重不轻地放在左手边上的木桌上,沛瑶听见暗示垂手侍立,眼睛却是瞪着那人。
凤宁曦不说话,由着那人看着,还是江梅娘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柔柔的声音变如春风般扫去这屋里的冷冽,“云叔,多年不见,没想到梅娘经此一劫还能见到云叔,实在是母亲在上天也保佑着梅娘。”
那被江梅娘称作云叔之人听着江梅娘的话,不由柔和了目光,拉过站在凤宁曦身边的江梅娘,好好端详一番,才幽幽地说起话:“那日云叔来晚了一步,收到消息赶到江家时,发现你已经失踪了,一直在找你,那日听闻你要被卖到青楼里,赶了过去,正巧看见秋大人在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见着你在这两个多月来似是没有被亏待,也知道是高人相救,我突然出现估计会打破你们的计划,因此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还好,还好,你终是来了。”说罢竟是虎目里有点点泪光。
江梅娘听着云叔的话,自从江母去世后自己甚少出府更何况是来这里,好在这云叔的面貌没有怎么大的变化,只是两鬓的白发越发多了,想是江家的事也是着急忙慌了,便微微屈身行礼,算是晚辈对长辈的礼节,那云叔见此正想问个清楚,却见自家的伙计端着菜肴和烫好的菊花酒上了来,待东西摆好,示意那伙计下去,正才正面严肃拉着江梅娘坐在自己身边,转过身来对着凤宁曦道:“恕在下眼拙,没有认出公子是哪位高人,但是还是衷心感谢公子救下了梅娘,丫头虽是个小家里的闺女,比不得公子出身大户,如今父母不在,我这做叔叔的自是要把她捧在心尖尖上的,自认是自家闺女,今日这酒菜在公子眼里自是算不得什么,日后公子若有什么差遣,吩咐便是。”说罢抱拳。
凤宁曦等着沛瑶给自己倒上菊花酒,先是放在鼻端嗅一口菊花混合着酒香的味道,而后轻轻抿一口,一直没有正眼看着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听到他这番话,不由挑起嘴角,缓缓抬起眼,看了那云叔一眼,有些低的声音接着那云叔的话:“这菊花酒不似其他人家酿制的那番带着些微菊花的涩意,反而有一股高洁之士的味道,想来这杭城里的众人都不知晓你这绿竹酒馆里的好酒罢。只是这酒放在巷子里头,耐不住酒香传了出去,饶是你收藏了十年可以藏了过去,二十年呢?三十年呢?再说,好酒自是要放在最精致的青花瓷里存着,放在这土瓮里终究还是有些小家子气。”
云叔先是被凤宁曦那随意的一瞥给震慑住,再听到这一番话,望着江梅娘眼里的意味,自己还是要挣扎一番:“君不知这酒之意,又如何能强加自己的观念给这酒呢?”
凤宁曦不回答,只是悠闲地啜着酒,细细嚼着面前沛瑶夹过来的菜,那云叔见此有些气恼,但是这明显的意思是由着江梅娘自己选择,一个侧头,见着从小见到大的孩子如今亭亭玉立,眉眼里依稀有往日江母的风范,只是眼里有了些江母已经褪去的坚定,不由心里暗赞一声“好手段”,却还是抚着江梅娘的发顶,柔声地问:“丫头可是想好了?这家养的黄雀想要学鹰一般直击长空,是很辛苦的,莫不如无忧无虑地活着,反倒是一世安泰。”
江梅娘听着凤宁曦和云叔的话,心里早已经澎湃起来,自第一眼见到凤宁曦心里早就已经被凤宁曦的气质和谋略收拢了心,今日本是以为自己无望跟随凤宁曦,没成想恰才凤宁曦的话却是暗示了自己不必委屈自己做一名奴婢,要跟随她必是要有坚定的意志以及要有直击长空的勇气,云叔的好意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只能婉拒,“云叔,母亲走之前曾对梅娘交代过,若是日后有困难就来找云叔,如今见着云叔为了梅娘的事还要白了两鬓的发,梅娘心怀愧疚,或许江家之事未发生前梅娘真会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黄雀,但是如今的梅娘却是要做一个自己,只是希望云叔能原谅梅娘的不懂事。”说罢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掉落在云叔的灰青色的袖子上。
云叔见此,哪里有不明白的,只是叹了一声:“你这性子真如你母亲年轻一般,罢了,罢了,你只要记着,云叔这里不管多久,永远都欢迎你来,日后有困难莫自己心里忍着,一定要告诉云叔,就算云叔帮不了,但是为你遮风挡雨的能力还是有的。”
江梅娘听着这话,不由抬起红着双眼望着这如父亲般的云叔,一时竟是拜倒在地,“云叔若是不嫌弃梅娘,便让梅娘认作义父可好?”说罢径自磕了三个响头。
那云叔想是也正有此意,便受了这三个响头,待江梅娘磕完头,一把扶起,正要说什么,却听见一个清脆带着笑意的女声传进来,“嘻嘻,妹妹今日还要恭喜哥哥今日得了一个好闺女啊。”
那女子突兀的这句话一落,沛瑶几人望过去,恰好见着一位穿着红衣的女子站在屏风处,点点红妆映在白皙的脸上,年纪看似三十的样子,身段姣好,但是眉眼处的纹路却是泄露的真实的年纪,还有那眼里的沧桑与那表现出来的天真率直可是真真矛盾着,几人一看,却是觉得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
江梅娘见着此女子一进来,站起身福了一礼,柔柔的叫了声“连姑姑”,那连姑姑便走到江梅娘面前仔细端详般,才捻起江梅娘小巧的鼻尖骂道:“没良心的丫头,往常在我这里吃了多少好东西,怎么出了事也不来通知一声,白白急死我和哥哥了,该打!”
这话虽是骂着,可是那有些红的眼眶却是出卖了真心实意,江梅娘只是柔柔的道着谦。
沛瑶见着这绿竹酒馆的两位当家如此,瞧着天色黑沉了下来,瞄一眼自家主子没有一丝不耐,可是再这么由着她两人说下去,说到猴年马月都说不完,就那连姑姑的架势也知道。不由重重地咳了一声。
那云叔见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不过自己倒是对着凤宁曦抱拳道:“在下连云,这位是我亲妹子,连烟,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江梅娘和一直在寒暄的连烟听着连云的话,停下来望过去,只见凤宁曦神色不变,不答反问:“人我也带给你们看过了,决定她自己也有了,东西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交出来?”
凤宁曦这话一说出来,除了江梅娘怔愣着,那连家兄妹却是实实在在地被震得一脸肃杀之气。
Ps:这章有些长,其实是交代了一下江梅娘的归宿,本来只想让她出场几章的,但是想想沛瑶和元香都是宫里跟随凤宁曦的,现在有一个江梅娘也不错,还有本来江同知也就是江梅娘父亲的名字是**,后来才发现起点屏蔽了,不想改前面几章,就在这里说一下,把青改为清吧,不过是一个名字,读音也一样,亲们别介意了,这章肯定不会难道聪明的亲们的,给点意见,阿聆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