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秋阳究竟是问了什么问题让红衣如此震惊地不顾李后在场而惊叫起来?正是秋阳问了一句:“那你可觉得这个绿玉有何不对劲的地方?”
初初想来,众人都觉得秋阳此问有些多余,可是在红衣这里却不是这般,她细思凝神地回想一遍又一遍,尔后双眼闪着惊恐之色,两只手也是紧紧地捂着嘴,身体颤抖不已,眼睛里流出涓涓泪滴,众人见此,深觉疑惑,还是秋阳左手抚上她的右肩,神色平静地回望着红衣,给以她平静。
李后见此,想必是红衣终于发现了什么,正想问出声,被身侧的凤宁曦拉住了袖子,示意她稍安勿躁。
红衣平静了半晌,才颤颤悠悠的将结果说了出来,“大人一问,初时奴婢还不觉得有些什么,只是现下想来,奴婢昨夜看见的绿玉却是换了一身浅绿的宫装,当时奴婢心里也甚觉不对劲,可是怎么想也没有发觉,如今,如今大人一句话,奴婢,奴婢对不起死去的娘娘和绿玉姐姐啊。”说罢竟嚎啕大哭了起来。
秋阳见此示意一旁站立的嬷嬷扶起红衣,将其带下好生安慰,及至红衣一脚刚跨过门槛,秋阳清亮的嗓音随后响起:“红衣,昨夜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对不住谁,若不是昨夜你迷糊得回了屋里,想必今日你必不会站在这殿内为那德馨殿内的德妃娘娘和绿玉提供线索,让死去的人死得瞑目。”
红衣听见此话,身子一个颤抖,扶着她的嬷嬷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红衣,连哄带劝的将其带出去。
“秋大人,这事怎么又和红衣牵扯上了啊,这,你打的什么哑谜啊?”齐充容不有皱起了细细的眉。
“微臣便要继续说下去了,各位娘娘,昨夜红衣看见的绿玉并非是真的绿玉,而是那绿玉约上的女子,绿玉下药迷倒众人不为别的,正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和这位女子商讨些事情,昨日皇后娘娘便下过令,严禁各宫里的太监宫女随意走动,想来这位女子有些能耐,加上绿玉为其开了德馨宫的后门,让其入内。”
“这,这,这……”现下连贤妃也不由慌了起来。
“微臣今日见到的绿玉身穿的是深绿色的宫装,听几位与绿玉关系交好的宫女说过,这绿玉的衣裙都是深绿色的,以配德妃娘娘赐下的名字。可是红衣所说的那名女子却是身穿浅绿色的宫装,短短的一刻时间,绿玉怎么能换上一套新的宫装?而刚刚微臣进入德馨宫内,便发现了盖在雪下的这半截五彩丝绦”说罢,秋阳从袖袋里掏出了那之前发现的半截丝绦,交由徐尚宫上呈给皇后娘娘。
李后接过,带着疑惑的嗓音问道:“这,这难道是绿玉身侧玉佩上的?”
秋阳笑着看向内殿的一个角落,尔后转过头来,对着李后说:“一般人犹是看到这个便会和受害者绿玉的玉佩联想在一起,纵然是微臣开始也不由做如此想,只是微臣在看见一人后边改变了如此的想法。”
听到这里,竟然是秋阳已经知道昨夜的那名绿玉要私会的女子是谁了,纷纷带着急切望着秋阳,就是凤宁曦也带着点讶异望过去。
秋阳听见众人的问话,也不着急,依旧望着原先望着的那个角落,细细看了那人身上的玉佩,才笑着说:“你是叫绿芷吧,为何不上前与皇后娘娘说说昨夜你为何来着德馨宫?又为何要谋害绿玉?”之前还是笑语的话语,最后的两句却是声色俨然。
那名叫做绿芷的宫女听闻秋阳叫她,低着的双眼闪过一丝慌乱,尔后平静地抬起头,带着正气,不让人冒犯的神色几步走到殿中央,跪在秋阳的身侧,声声冷然:“奴婢不知何时得罪了秋大人,让秋大人如此看不惯奴婢,还请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
这绿芷是谁?她可是齐充容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一巴掌可是十足十的打在了一直心高气傲的齐充容脸上,惹得齐充容脸上连连由红变白,由白变青,最后一脸黑沉地望着秋阳,咬着牙说道:“秋大人可不要因为破案无望,就随便拉个人去充数?若是本宫这侍女果然有罪还好,若是无罪,秋大人可怎么给本宫一个交代。”
“充容娘娘怎么不想想若真是你的侍女有罪,你该如何,怎么先想着是你的侍女无罪呢?”凤宁曦听见齐充容的话,不过淡淡地挽了挽袖摆,平静地望着一脸怒气的齐充容,一句话直接将军。
“哼,这绿芷一直跟着本宫,什么性情本宫难道会不清楚?她做的事情本宫有什么不清楚的?曦公主可不要含血喷人。”压抑着心里的怒气,齐充容狠狠地对着凤宁曦说道。
“看来齐充容的记性也不怎么样啊,怎么不想想两个月前,吴昭仪身边的柳儿呢?”依旧是淡淡地话语直接噎住了齐充容的愤怒,虽然还是正气凛然,但是那股信任却是已经开始打开了缺口。
秋阳暗叹一声“厉害”,这是不咸不淡地两个问题,便直接压得齐充容无话可说,段数不可不谓高啊。
凤宁曦见秋阳如此,不由撇了撇嘴角,“秋大人不妨说说这绿芷为何在众人里嫌疑最大。”
秋阳一听凤宁曦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语,不知是不是自己唐突了,心里竟是有些踹踹,连连福身,“曦公主若问微臣如何晓得,微臣是看见绿芷身上的玉佩时才知道的。”
“怎么说,本公主看着玉佩好好的呀。”凤宁曦跟着秋阳一起做戏。
“昨夜亥正时分,正是众人回去房里歇息之时,绿玉便是在德馨殿前会见了这位绿芷,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最后竟是绿玉急切起来,想着拉回绿芷,谁知一个错手,将绿芷身上的玉佩拉扯断开,好在玉佩掉在了雪地里并无损害,绿芷捡起玉佩放入怀中,竟威胁起了绿玉,绿玉气不过,才说出那句‘你应该下来陪我’的话,尔后被绿芷哄骗进入殿内以手抓着后颈往那棺木上撞死去的,绿芷也算是个心思谨慎之人,知道自己的玉佩断了会留下线索,便扯断了绿玉的玉佩来混淆视听,谁知道这却是一个大大的破绽。其实当时红衣究竟是迷糊加屋外的风声扰乱,才没有完完整整的将这句话听明白,微臣想着这句话完整的应该是‘你若是敢如此做,我下了地狱,也会让你下来陪我的’,终究是红衣心里信奉鬼神之说,加之她来到正殿上看见的竟是一直灯火通明的正殿却是一片漆黑,尔后又只见到殿内只有‘绿玉’一人,并无旁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便认为是德妃娘娘显灵了。”
“照你这么说,绿芷的玉佩如今好好的,根本没有你说的断裂之样,你又作何解释?别造得太过牵强反而让人觉得你这刑狱提点是不符其实的。”齐充容句句嘲讽,不似先前带着尊敬之意。
秋阳也不在乎,淡淡地笑着,“是呀,绿芷你怎么不说说,你是怎么将这玉佩重新系好的啊?”
绿芷听见秋阳的话,一脸忿然地对着秋阳说:“奴婢怎么知道大人说的什么意思?奴婢的玉佩可是一直好好挂在身上的,哪里有什么断裂过。”
“呵,你还真敢说,昨日秋某看见你身上佩戴的玉佩可不是这样的”,秋阳说罢,抱拳对着李后行礼,“回禀娘娘,微臣是知道这禁宫里头宫女玉佩的规矩的,一般都是以丝绦系住玉佩的上方,下方却是要连带一粒刻着其所在宫殿的字的玉珠,不巧,今儿绿芷姑娘的玉佩上怎么不见此物?”
秋阳说罢,众人一一望过去绿芷身上的玉佩,确实是少了这么一粒细小的玉珠,不由带着敬意望着秋阳,就是齐充容也不由放下怒气,秋阳一时接收这么多美女的含有敬佩之意的眼神,毕竟还是年轻了些,耳后根已经开始泛起些红晕,只让他尴尬地站在殿中央。
绿芷见此还想着狡辩,但是看到秋阳手掌心的那一颗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的玉珠时,也已经颓然了,狡辩无用,只要皇后下旨细查齐充容的渲染宫里谁没有丢失这玉珠便会查到她的头上,昨夜只是捡回了自己的玉佩,一时忘记还有这么个小珠子,如今却败在了这颗小珠子里。
眼见绿芷无话可说,秋阳正要接着问关于德妃一案,绿芷却是狠狠地对着齐充容磕下头,带着决然的态度,对着李后说:“此事终归是奴婢和绿玉争风吃醋,实在耐不住心里的着急才做下昨夜的蠢事,一切都与我家娘娘无关,都是奴婢一手做下的,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我家娘娘。”说罢,竟是起身快跑撞向殿侧的朱红大柱上。
只说秋阳听此话,再看见绿芷如此决然,暗骂不对,正想拦住时,却是已经晚了,绿芷已经倒在大柱旁,死状与绿玉一般。
不必验尸也知道绿芷的死因,终究这一条线索也断开了,秋阳不由在心里扼腕,不过一日,有如此的进展却是用两条人命换来的,也不由唏嘘。
当下李后便命人将绿芷的尸体交由齐充容处理,也没有对齐充容任何处罚,一句骂也不曾有,只是淡淡地吩咐秋阳四日后给以德妃一案的结果,绿玉之死有了结果,便让人给她敛棺与德妃一道,让德馨宫里的太监宫女守灵,另外加派两队禁军围住德馨宫。
此后众人散去,李后仍是命李贵护送秋阳回刑部,自己带着人回去凤栖宫,徐尚宫将今日发生之事详细记载交由景总管。
这边李贵领着秋阳出宫坐上马车时,不由在马车里连连赞叹秋阳之厉害,毕竟那玉珠秋阳是何时捡到的他一点也没看见,询问宫女太监时他也在场,怎么自己没有发现端倪。
“一直听闻喻大人断案神奇,今日见到秋大人如此,奴才才真是开阔了眼界,今日秋大人的推理真是妙哉,估计我今晚都你那一入眠了。”李贵说到高兴处,都忘了称呼自己“奴才”了,反而自称“我”,不由惹得秋阳笑了起来。
一边摆手,一边说道:“让公公见笑了,实在不过是秋某跟着老师一起学习多年,好歹是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破了此案,实在是公公太过高看秋某了。”
“秋大人如此谦虚实在是难得,若是那等昏庸的官员听到赞扬还不飘飘起来。不过秋大人能记得起绿芷昨日佩戴的玉佩,想必是一等一观察细致的人,就是要我回想昨日众人的穿着都只能想个三成。”李贵的赞扬是出自肺腑的,否则秋阳也不会和交谈起来。
便是李贵小跑进入殿内时一直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秋阳虽然木讷,但是不傻,从他接自己入宫表现的武艺高强来看,可不是跑上半个德馨宫就会气喘吁吁的人,此中真意不过是各人的面具而已,但是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实力,到底真如他所说的“敬仰”还是有意让他觉得什么,这就不是秋阳眼下烦恼的。他和喻穆一样,首先着急的从来都是案子,这些个党派之争师徒两从来不去关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总会有人告诉自己。
这厢凤宁曦带着众人回到曦宫的飞云殿,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是巳初三刻了,龙御轩早就去上早课了,进入里间换上便服,梳洗一番,及至花厅时,便瞧见陆羽一身深紫元纹锦袍坐在餐桌一边,笑着等着凤宁曦,沛瑶见此喝退下众位宫女,自己扶着凤宁曦入内坐下,自己拉起屏风,放下纱帘,将一直温着的早点端上餐桌,先给凤宁曦泡上一盏苦荞茶,再给陆羽奉上一杯清香的云雾,热热的水汽升起,丝丝嫩绿的茶叶在热水里不断浮沉果如云雾一般。
凤宁曦刚坐下便按了按额角,皱着眉头啜了一口苦荞,陆羽见此不由深深望过去,带着些许自己都不知道的关心,“怎么?可是受了风寒?”
“不碍事,不过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委实多了些,不说前朝的,就是这后*宫里头的,哪一件是让人省心的。”凤宁曦喝着碗里的生滚鱼片粥,细细说着。
“这倒是,不过这秋阳倒也真是个人物,不过半个时辰便能侦破此案,而且竟然能从细微之处找出真凶,果然如此年纪就坐上提点刑狱公事这个位置,不能不让人高看啊。”陆羽一边吃着油爆膳面,一边有感而发。
凤宁曦细细地喝完一碗热粥,肺腑里一阵暖意,精神也好了一些,随意地夹着金丝凤梨酥,细细嚼了一口,咽下后喝了一口苦荞茶,才细细说着:“终究比喻穆还是差了些,有些细节还是没有注意到,不过这般也实属难得了。”
“哦?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杀害绿玉的凶手是谁?”陆羽听见凤宁曦这般说,不由也惊讶起来。
“哪里,圣人说过‘术业有专攻’,若是事事都精通,这人便不是人了,便是圣人都会有一门不精的技术,何况是我这芸芸众生里的一个蜉蝣?”凤宁曦听到陆羽的问话,知道他是认为自己也有喻穆那般断案手段,不由笑着解释。
“那,那你如何说秋阳还是差了点?”陆羽也不由放下玉箸,正色地问着凤宁曦。
“嗯,秋阳倒是把主线交待清楚了,杀害绿玉的确实是绿芷无误,可是为何一直紧闭的窗户为何会打开,刚好让红衣看见?绿芷明明知道红衣会在今日给秋阳线索,为何不在昨夜将其灭口?就单单秋阳那句猜测绿玉的话,‘你若是敢如此做,我下了地狱,也会让你下来陪我的’到底是何事会让绿芷要下地狱?又会让绿玉知道了这个把柄而抓住使得威胁绿芷,逼迫绿芷杀害绿玉?又是谁人教绿芷如此混作现场,将绿玉之死演做是殉主?这期间的种种可不是一时便能理清的。”
“看样子,你心里有了答案?”陆羽听闻凤宁曦的话,不由好奇想着追问下去,今早在殿内隐藏看的一场好戏,实在精妙,整个推理破案便是很神奇,不由让人拍案叫好,比那外头的说书先生还要精彩,可是现在听闻凤宁曦如此说,陆羽也开始慢慢察觉到其中的一些奇异之处。
凤宁曦听闻陆羽这一句问话,也不过是淡淡一笑,将其撇过,一旁伺候的沛瑶听闻也是笑了一下,陆羽见此,眼眉一挑,斜着眼角望着沛瑶,笑着说:“小沛如此,想必是有所心得了。”
沛瑶开始还笑得眉眼弯弯,一听陆羽这般“小沛”的叫,不由黑了一张小脸,努着嘴摇着凤宁曦的袖子,凤宁曦轻笑出来,沛瑶见此也无奈地收回手。
“沛瑶有什么看法,但说无妨,便是给陆楼主解解馋。”凤宁曦一句话将沛瑶的小脸立时换回笑靥,惹得陆羽连连白眼,这人护短护的不讲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