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国樊城的一条烂巷子里,几个小乞丐正躺在一个破窝棚外边,一边晒太阳,一边拌嘴磨牙。
“你们说,是包子香,还是馒头香?”
“废话,当然是包子香!这还用问吗。”
“你怎么知道?”
“包子里有馅儿,馒头里有啥?”
“有馅就一定香?你吃过?”
“我当然吃过,我不只吃过菜馅的,我还吃过肉馅的呢!”
“看你那熊样,你还能吃过肉包子?你要是能吃上肉包子,我就能吃上鸡爪子!”
“唉唉唉,你别瞧不起人啊,你怎么就知道我吃不上肉包子?实话告诉你,我不只吃过肉包子,我还吃了好几个”。
“你什么时候吃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个熊样,比那个周宁还懒,你能吃着啥?上个月徐家府上的大小姐去城隍庙布施,满天的肉包子,我只在地上捡,就捡到了好几个。”
“真的假的?我怎么没听过徐家的什么小姐出来布施过?喂,周宁,你听过吗?”
“你看他内懒样,他能知道个屁,整天睡觉也不出去讨饭,就等着肉包子从天上掉下来呢。”
“你别这么说他啊,人家跟咱不是一路人,他能出去讨两口就不错了。”
“呸,还当自己是什么公子少爷呢,就是硬着脑袋装大尾巴狼!”
“我说二狗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啊?净跟他过不去,是不是眼红人家做过小少爷?嘿嘿,你吃两个肉包子就得瑟起来了,你怎么不问问人家周宁吃过啥?”
“我还用嫉妒他?我一天讨来的饭够他吃好几天的,我用得着嫉妒他?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白白净净的样,不过是一个叫化子,吃着讨来的饭,还洗洗手,弄两根木棍当筷子,嘿,真能装。”
“人家爱怎么吃用得着你管?人家毕竟是读过书认过字的,跟咱们不一样。”
“都是一个鼻子一张嘴,有啥不一样的,二丫,你是不是看上这小子了?等着他中状元,好娶你当小媳妇呢?”
“关你什么事?你个臭二狗,反正人家就是比你强。”
“嘿,他哪里比我强了?跟着他只会饿肚子,跟着我才有饭吃。”
“谁稀罕,你就是把讨来的饭填满葫芦河,你也比不上人家。”
“嘿,好,这可是你说的。我记得徐家布施的日子就是上个月的今天,估计今天还能来人,一会我就去捡肉包子了,到时候你可别嘴馋!”
“切,你当就你会捡?一会我也去捡。”
“真的假的?那咱们现在就去吧,去晚了抢不着好位置了。”
“走走走,快去。”
“周宁,走,去城隍庙吧,捡几个肉包子,省得你再饿肚子”。
被唤作周宁的小乞丐,大概十二三岁,一身破破烂烂,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几块烂泥巴,正靠在小树旁睡觉。他听见叫唤,也不睁眼,只翻了个身说道:“二丫,你自己去吧,我再睡会”。
“哎呀,那我去了”,名叫二丫的小乞丐无奈的说道,“我要是捡的多了,就给你带几个”。
周宁回过头来,看见众乞丐都跑的没了影,也不禁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真饿啊”,周宁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已经做了半年的乞丐,可是直到现在,一想到要出去讨饭,心里还是打怵。不久前他还是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如今,却成了一个乞丐,而且终身都只能做乞丐。
人生大起大落的太快,不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周宁从心眼里抗拒这种生活方式,却没有力量去反抗,对他来说,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思,整个人生,只是无穷无尽的乞讨罢了。
半年以前,周宁的父亲周世明获罪入狱,因为拿不出钱来进行打点,整个周家老少十多口,全部牵连进来。家主周世明和宁芳被斩首,其余人等老的发配充军,小的贬为贱籍,只能终生乞讨。
周宁就是这样被贬为乞丐,脸上用铁印烙上‘贱,奴’两个字,虽然被他用泥巴给遮住了,却一直隐隐作痛。
他不止为自己而痛,他也为爹娘心痛。周世明夫妇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却比他的亲生父母还要亲。他在襁褓时被周世明夫妇捡回到周家,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养育了十多年,直到周世明行刑前才知道真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被一同问斩,而只是入个贱籍。
周宁不知道爹娘犯了什么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应该去求谁,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睡觉,讨饭,讨饭,睡觉。
可是做半年乞丐也不能让他忘了自己是谁,他有名字,他叫周宁,他学过读书写字,他受过礼仪教化,他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他怎么能接受自己必须永远做一个乞丐这个事实?
“咕咕”,周宁的肚子正在向他抗议,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要么讨饭,要么饿死,而他选择了前者。他虽然不喜欢去讨饭,但他更不想被饿死,他只有尽量忍着饿,尽量减少自己吃饭的量和次数,以此来避免出去讨饭。
而现在正是他坚持不住的时候了,周宁迈着标准的乞丐步,踉跄的向城隍庙走去。
周宁赶到时,城隍庙已经聚集了上百名乞丐,顺着庙门口贴着墙根向外排开。蹲在门口最好位置的乞丐,肯定是最年轻力壮的,而最外边则是年龄最小和最老的。二狗和二丫他们都蹲在离门口最远的外街,看见周宁来了,他们忙招呼周宁过去。
那个名叫二狗的乞丐虽然刚刚一直针对周宁,这时候却使劲往旁边挤,给周宁挪出来一个小空,惹得旁边的乞丐破口大骂。
“来了来了,徐家的人来了!”
也算周宁运气好,刚刚蹲下去,众乞丐就喊了起来,伸着脖子看向远处的街口张望。
周宁也转头望了过去,只见一队拥拥簇簇的人马缓缓行来,四五个或四抬,或八抬的大轿,被几十名锦衣骏马的骑士围在中间,队伍的两边还有上百名手拿水火棍的家丁开道,把城隍庙门口拥挤的人群给拨弄到两边去,整个街道两边已经被挤的水泄不通,蹲在墙角的乞丐们基本上都是用脑袋顶着人家下身。
眼看着这么一个大户,出手肯定豪绰,有几个饿极了的乞丐跳了起来向路的中间挤进去,周宁也饿极了,站起身就要往里挤,却被二狗给拽住。
周宁回头看向二狗,只见他摇摇头说道:“现在去还得被打回来”。
周宁有些发蒙,只听一阵“哎呦”声从街中间传来,那些挤出去的乞丐被一顿乱棍打的半死,又给扔了回来。周宁擦擦脸上的汗珠,推开面前的人蹲了下去。
徐府的队伍在城隍庙的门口停下,最前面的轿子里走出一位华贵的中年妇人,后面的轿子里走出几个灵秀的小姑娘。那妇人对几个小姑娘说了几句,就自个进了庙里。几个小姑娘从仆人手里接过篮子,便站在街心,然后所有的家丁都退了回来将她们围在中间。
见家丁们退后,二狗第一个冲了上去,接着墙角的乞丐都一拥而上。
周宁也跟着冲了上去,但是动作稍慢了半拍,就已经挤不进去。那几个小姑娘站在中间,把篮子里的包子馒头什么的一把一把的往外扔,前后左右每个方向都扔一些,也不管能不能扔到乞丐的手里。
家丁们的水火棍围成了牢牢的一圈,一个乞丐也冲不进去,周宁一直没有接到包子,只是站在外边干着急。
二狗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把包子,向周宁急急的说道:“你先拿着,我再进去多弄些”。周宁抖开破烂的衣服接住,眼看着二狗又钻了进去,便只在外边等着。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几个徐家姑娘的包子都发完了,乞丐们便往回跑,二狗一手带着二丫,一手来拽周宁,大喊道:“快撤”。
周宁一见不妙,也立刻转身往回跑。果然,一见徐家姑娘的包子发完,所有的家丁又开始往道路两边挤,有些跑慢了的乞丐挡住家丁的道,又被家丁们打了一顿棍子扔到墙角。
二狗捧着手里的包子看向周宁,见周宁把手里的包子牢牢护住,高兴的赞道:“好样的,今天我才觉得你有些用处”。
周宁翻了个白眼道:“放个风而已,你当我真是个废物那?”旁边的几个年纪更小的乞丐都跟着哄笑。
二丫笑道:“咱们捡了这么多包子,这下够吃好几天的了”。
二狗转头看了看周围,小心的说道:“咱们赶快撤,不然一会被别人盯上,这些包子就拿不回去了。”
几个乞丐闻言都跟着二狗往回挤,等走出城隍庙拥挤的区域,便兴高采烈的往回跑。
一种收获的喜悦洋溢在这些小乞丐的脸上,他们经常饱一顿,饿一顿,但是这次是他们收获最丰富的一次,只要把这些包子馒头拿回他们的破窝棚里,所有人都能饱饱的吃上好几天,二狗已经等不及了,一边跑一边从怀里拿出些沾了泥的包子馒头分给众乞丐,周宁也饿极了,从怀里拿出个包子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几个小混蛋,今天的收获不小啊?”众乞丐高兴了没多久,却在一个小巷子里被个大个子挡住了去路。
“是刀疤刘,快跑!”二狗发一声喊,就转身往回跑,其他乞丐也跟着往回跑。
“往哪跑?把兜里的东西放下!”那大个子几步就追上了跑在最后面的二丫,掐着二丫的脖子把她给拽住。
“放开我……咳咳”,二丫只喊了一声,就因为脖子抻的太直再也喊不出话来。
几个小乞丐看见二丫被抓住,都愣在原地,二狗低骂了一句:“这个笨蛋!”却把手里的包子馒头都抖给了周宁,向周宁和其他小乞丐小声说道:“你们拿着东西逃走,分开跑,我去救二丫”。
周宁看了看二狗,这二狗长的比自己还矮半个头,那刀疤刘却比自己还高了一个头,二狗明显不是对手。但是二狗说的太快,他只好先接过东西,眼看着二狗冲了过去。
几个小乞丐没有逃走,远远的看着二狗被刀疤刘一顿毒打,但却找准个机会咬了刀疤刘一口。他和二丫称着刀疤刘吃痛的功夫拼命跑向另一边,又招呼其他的乞丐赶快跑。
眼看刀疤刘反应过来,又要去追二狗他们,周宁情急之下向刀疤刘喊道:“刀疤刘,你来追我啊,我这里有肉包子”,他一边说还一边拿出了个包子向刀疤刘打去。
那包子正好打在刀疤刘的身上,刀疤刘一见果然是肉包子,径直奔周宁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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