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嘴终于死了心,他知道自己劝不了他了,黄文焕这人的脾气一直都很倔,他要是不愿意去做的事,你就是八头牛拉他,他都不会回头的。
他拿起酒碗默不作声的喝了一口酒,有些闷闷不乐。看来今天来找黄文焕是个错误,自己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奇怪的理由来拒绝自己,接下来自己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了,再找谁和自己搭伙比较合适。
黄文焕知道李大嘴很失望,但他也没办法。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总不能因为李大嘴曾经救过自己的命而去迁就他吧?更何况自己还曾经在祖宗牌位面前发过毒誓的……他只能有点遗憾的看着李大嘴,眼神中充满了歉意,时不时的还帮他把碗里的酒倒满。
后面的这段时间里,这顿酒喝的没滋没味的,两人都很少说话,只是在闷头喝酒,双方的表情都有点不太自然,雅间里的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一坛子酒喝了个七八成,两个人都喝得差不多了。黄文焕付了酒钱,和李大嘴脚步踉跄的往外走。出门的时候,黄文焕看到李大嘴往回珍珠城相反的方向走,连忙叫住了他:“……你到哪去,酒喝的都不认识路了啊?应该往那边……”
李大嘴却满嘴酒气的朝黄文焕摆了摆手:“我不回去,你先走吧,我在城里还要办点事……”说着,摇摇晃晃的自顾自走了。
黄文焕摇了摇头,他知道李大嘴又要到赌场上去赌钱了,这个人真是嗜赌如命,只要袋中一有了银子,他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呆在工棚里的。
他叹了口气,独自一个人往回走去。一阵冷风袭来,他忽然感到一阵恶心,蹲在路边大口呕吐了起来。吐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感觉自己的胃像被抽空了,他这才站起身慢慢往回走,一路上跌跌撞撞的,就觉得自己头昏眼花,天旋地转。
好不容易一步一步的挨到了工棚,他倒头就睡下了,鼾声一阵高过一阵,整个人睡得像死猪一样沉,
第二天清晨,风停了下来,海面上风平浪静的,大海就像一个羞涩的少女,又一次展现出来它的温顺和美丽。
到吃朝饭的时间了,黄文焕拿着碗排在了吴二柱的身后。队伍很长,大家都很自觉的排着队等待着厨房里的帮工给自己的碗里打饭。
吴二柱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从昨天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说过几句话。黄文焕一直想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又不敢去问他,只得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
队伍依次向前推进,秩序井然。轮到吴二柱了,他仍旧低着头,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黄文焕在他身后推了他一下,提醒他到了,他这才反应过来,手拿着碗朝帮工伸了过去。
打饭的帮工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随后舀了一勺子热粥往他的碗里面倒。吴二柱好像鬼使神差一般,忽然手一动,那只碗正好碰到那勺子上面,一勺子滚烫的热粥全部浇在了他的手上。
吴二柱“哎哟”叫了一声,飞快的缩回了手,那只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忽然的变故使队伍中的很多人都伸出头来朝这里观望,几个已经提前吃完朝饭准备跟船的守卫也向这里望了过来。
黄文焕赶紧上前去看吴二柱,见他的手已经被热粥烫了个通红。黄文焕连忙问他道:“吴大哥,你没事吧?”
吴二柱难堪的朝黄文焕笑了笑,摇摇头说:“没事!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接着他又对黄文焕说:“我先回去自己包一下,没什么大碍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望着吴二柱的背影,黄文焕很是为他担心,这段时间,吴二柱就像是丢了魂一样,一直是这样魂不守舍的。希望过几天回到家,他的状态能够调整过来,黄文焕心里暗暗祝福他道。
他随后也跟着打了一碗粥,蹲在一边吃了起来。脑袋里却还在想着吴二柱的事情,心里总是觉得有点不太放心,他三口两口就喝完了粥,接着也赶回到了工棚。
当他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见吴二柱已经包好了手,正一个人坐在铺子上想着事情。
黄文焕坐在他的身边,侧过脸来问他:“吴大哥,你这两天是怎么了,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
“没啥,就是想家了,总在为我的母亲感到担心!”吴二柱朝黄文焕笑了一下,回答他道。
“你过两天就要回去了,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没有用了,还不如这两天啥都别想,能平平安安的到家这该多好!”黄文焕在一旁劝解着吴二柱,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劝说一点用都没有,但是他还是想劝劝他。
“平平安安……”吴二柱嘴里念叨着这个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片刻,他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向黄文焕微笑道:“对,我什么也不想了,我现在就想着平平安安的回家!”
黄文焕见吴二柱笑了,他的心也跟着轻松起来,他从自己怀里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桃木做成的怪兽来。
“这个,是我昨天特地买来送你的!”黄文焕把那个桃木兽递给了吴二柱。
吴二柱接过了黄文焕递过来的桃木兽,放在手上把玩了一下,随后他问黄文焕道:“这是干啥用的?”
“避邪的,把它带在你母亲身上,保佑她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吴二柱的眼睛立刻湿润起来,他转头看着黄文焕,嘴里嘟囔道:“谢谢,谢谢,我会把你的好意带给她的!”
黄文焕欣慰的笑了,吴二柱能够喜欢这个桃木兽,他感到很高兴。这个桃木兽是他昨天在涟州城里转了一天才买到的,为了挑这个东西,他可花了不少的心思。
两人正说着话,屋内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回来了,李大嘴一看到黄文焕,就好像有话说的样子,可是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昨天晚上李大嘴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工棚里的人全都已经睡下了。他一进门,就去推已经睡着了的黄文焕,好像找他有什么要紧事,无奈黄文焕睡得太死了,根本就没什么反应。
大家在房里聊了一会天,外面的锣声响了起来,他们要去点卯了。
大家一起涌出了工棚,站在那排守卫的旁边等待着点卯。
吴二柱显得特别的不安,他站在人群中来回的跺着脚,时不时的还朝那群守卫看上两眼。
王把总站在那群守卫的前面,手里拿着花名册念着名字。昨天那件事情他已经处理完了,张龙没有抓住,还死了一个兵士,回去以后,他被盐使司的人狠狠的臭骂了一顿。
终于轮到黄文焕他们了,王把总点完他们的名以后,安排两名守卫带他们上船。
出海之前,两名押船的守卫挨个对他们搜了个身。其中一名守卫搜完吴二柱,看了看他那被布包住的手,问他道:“你的手没事吧?”
吴二柱连连摇头:“没事,就是烫破了点皮,过两天就会好的。”
守卫点了点头,又去搜另外一个人了。
一切都很正常,所有人检查完毕以后,船便向着珠池的方向驶去。
今天按照轮值应该是黄文焕掌舵,吴二柱采珠。黄文焕看到吴二柱被布包着的手,好心对他说道:“二柱哥,你今天手被烫了,还是我代你去下海采珠吧!”
吴二柱却摇了摇头说:“不用,我的手没事的!”
黄文焕继续劝他:“还是我来吧,你的手已经包好了,一下水还不是等于白包了啊?”
吴二柱却显得很烦躁,他大声的对黄文焕叫道:“我说不用就不用,你在这里啰哩啰所的干什么啊?”
黄文焕被吓了一跳,看到吴二柱那激动的样子,他赶紧不敢再啃声了。
船到了珠池的上方停下了,吴二柱在腰上绑好了绳索。下水之前,他转过身去,对正在掌舵的黄文焕笑了一下。
黄文焕知道他是在对自己刚才言语上的粗鲁表示道歉。他也冲吴二柱笑了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吴二柱拿着篮子,朝黄文焕摆了摆手,接着“噗通”一声跳入了海中。
天气晴好,风和日丽,初春的海水虽然冰冷,但并不感到刺骨。
在下落的过程中,吴二柱解开了包在手上的布带,从里面取出了一块铁片出来。
这块铁片是他今天上午吃朝饭的时候,他故意烫伤手,回去包手的时候包进去的。为了给他母亲看病,他决定孤注一掷了。
在海底,他急急忙忙的拾取了十几个珠贝放在篮子里。然后靠在一棵海底的珊瑚礁旁边,一个一个的用铁片撬开。
那个时候的珍珠全是自然形成的,运气好的时候,撬开几个说不定里面就会有珍珠,要是运气不好,就是撬了几百个也许也是一无所得。吴二柱是在和自己赌运气,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眼见得篮子里面的珠贝越来越少,吴二柱不由得心慌起来。自己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撬了这么多个也没发现一颗珍珠,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终于,当篮子里面还剩下两个珠贝的时候,他在手上的那个珠贝里面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他的心“砰砰”一阵乱跳,他用有点颤抖的手把那个东西抠了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是颗比豌豆大点的珍珠,晶莹圆润,散着银白色的光芒。
谢天谢地,终于叫他找到了,吴二柱顿时感到一阵的轻松。他把铁皮扔掉,把那颗珍珠又包进了手上的绷带里,珍珠是不能吞进肚子的,吞进肚子里会被人体给消化掉。
随后他把面前那些撬过的珠贝收拢了一下,藏在珊瑚礁的洞里。处理完这些以后,他摇了摇绳索,喊上面的人把自己拉上去。
李大嘴看见吴二柱是空手上来的,不由得有些奇怪。“咦,你的篮子呢?”李大嘴问他道。
“刚刚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条大鱼朝我游过来,心一慌,篮子掉到了海底了。”吴二柱解开了腰中的绳索,故意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来。
这种事情在采珠的时候经常会发生,所以大家都没有多问,各自忙各人的事情去了。
吴二柱躺在船板上,一脸轻松的闭上了眼睛。菩萨保佑,母亲这次有救了!吴二柱心里面暗自庆幸道。和煦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此刻,他觉得浑身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