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前几步,捡起还在地上旋转的溜溜球,正待看个仔细,一双突然伸出的小手将溜溜球夺了过去。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多岁的姑娘,很瘦,几乎是皮包骨头没有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深深地凹陷在脸上,身子晃如一片飘叶,全身上下只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拖地睡衣,一头乌黑的长发几乎垂到了地面,遮住了****的脚踝。
这个姑娘从我手中将溜溜球夺了过去,捧在手心里仔细吹了几下,又哈了口气,撩起睡衣将溜溜球仔细擦了擦,才“格格”地笑起来。
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沙发上滑落下来,走到我们身边,指着那个姑娘对我说:“这是飞飞,她是我的朋友。”
飞飞茫然地抬起头,望着小女孩傻笑了几下,将溜溜球擦了又擦,然后放到墙上挂着的一个红色菜篮子里。
我心里明白了,便直接说道:“这么说,你就是薛晔了?”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我几下,嘟起嘴,说:“你猜对了,那你又是谁呢?”
我想了想,就坦白道:“我叫周石,原来是一个学生,现在是一个流浪人。”
她再次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道:“你没有家吗?”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我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到底哪个家算作自己的家,或者说,哪个人真正把我当作家人。对我而言,我现在的家就是那个4平方的出租屋,那里有我的一切,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找回安全感。
她低下头略微一沉吟,就笑着说:“这句话好深奥啊。”
飞飞傻乎乎地眨了眨眼,拍着薛晔的肩膀,脸颊在她的肩膀上来回蹭着。
薛晔转头轻轻拍了拍飞飞的手,脸上露出溺爱的笑容。
我怀疑自己真是眼花了,这一大一小两个女的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难道两个人的动作不是应该反过来吗?
厚厚的窗帘遮盖住的窗户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嗓门:“小风啊,你回来了?都出去买了些什么?”
薛晔轻轻推开飞飞,走到门前,从猫眼里小心翼翼地窥探了出去,然后掉头对我说:“风阿姨回来了,你快走吧。”
我赶紧换上自己的鞋,正准备打开房门,飞飞拉住了我的衣袖,嘴里发出含混不清地声音。
我疑惑地望着薛晔,薛晔背着手说:“飞飞的意思是说,我们会给你一个家。”
飞飞仿佛能听懂一般,傻乎乎地笑起来。
我有些感动,看到自己的倒影影射在飞飞澄澈的大眼睛里,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很伤感,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没有妈妈,都不知道被妈妈疼爱是种什么感觉,这种特殊的感情塑造出某种纽带,将我们连接在一起。
飞飞突然松开我的衣袖,把墙上挂着的红色菜篮子取下来,递到我面前,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溜溜球。
我满腹狐疑,试探性地伸出手,拿出一个红色的溜溜球。
飞飞又呵呵笑起来,嘴角流出一丝粘液。
我果断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关门的一刹那,我正好看到飞飞依依不舍的眼神。
风灵灵刚好出现在门口的草坪前,她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我,脸上似乎在诉说千言万语。
我走下台阶,上前准备和她打一个招呼,没想到她竟快步上前几步,走到我面前,一手提着菜篮子,另一只手像钳子一样握着我右手的手腕,恶狠狠地说:“你,离我家人远一点。”
我挑衅道:“我也想啊,但是你妹妹和你闺女很喜欢我哦。”
风灵灵放下手,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你不明白,你还是离我们远一点。”
话音刚落,就见她脸色瞬间一变。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落地窗后的垂地窗帘已经被拉起一角,一双大眼睛露了出来。注意到我的注视之后,窗帘又重新遮掩了整个视野。
风灵灵提着菜篮子匆匆跑回去了。
我目送她离开,看到她一直紧紧护着那个菜篮子,心生疑虑。
我在附近转悠了一整天,发现风灵灵总是喜欢在饭前提着菜篮子出去一趟。
第二天上午,我看到风灵灵又提着菜篮子从家里走出来,就沿途悄悄尾随她的身后,之后一直跟踪到了数里外的一家私人诊所。
风灵灵四下张望了一下,我赶紧躲在一块石碑后面。
她显然没有看到我,拉开诊所的木门,直接走了进去,木门上挂的那一串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
大约过了十分钟,风铃又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门开了,风灵灵提着篮子走了出来。
篮子里显然装了什么颇有分量的东西,风灵灵走起路来也不那么轻松了,由于篮子里提的东西的重量,她右边的肩膀明显比左边肩膀低了一截。
风铃又响了,我再次从石碑后探出头来,看到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扶着门,站在门口,满脸忧虑地望着风灵灵远去的背影,眼中希冀满满,却也满是痛惜。
我迷糊了,风灵灵在吃饭前不是应该提着菜篮子去菜市场买菜吗?怎么跑到一间这么偏僻的诊所来了?难道这个男人是她的情人?她每次吃饭之前都要先会一下情人?
我百思不得其解,看到那个男人已经回了诊所,就打算起身离开,但是,手机突然响了。
我打开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来的一条短信:“这间诊所的医师叫做张天祥,原本是桂城人民医院的主治大夫,在风灵灵一家搬离桂城的第二天,就辞职来到这里开了一间诊所。原因不详。”
这是谁发来的短信?我想了半天,想到应该是重案组那几个人。
这个张天祥和风灵灵的关系看起来着实不一般,他目送她离开的时候,眼神中的不舍和痛惜足以说明一切。
傍晚的时候,风灵灵又提着篮子来了一次,张天祥还是那样望着她离开。
走到半路,风灵灵停下来了,回过头看到张天祥,满目悲伤。她手中的篮子掉在了地上,她似乎是突然醒悟了一般,赶紧拾起篮子跑了。
我有些纳闷,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我尾随风灵灵回到薛家门口,看到她走进去,就猫着腰来到窗口。
玻璃毕竟还是没有混凝土隔音,屋里面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你回来了?东西带回来了吗?”
风灵灵有些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带回来了。”
片刻之后,一个尖锐的女音突然传了出来:“你怎么把我的篮子弄脏了?”
屋里只有三个女人,一个是傻子,所以这段对话只可能发生在风灵灵和薛晔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