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了许久,王俊昊才在狱警的陪同下走出来。监狱的生活让这个昔日活泼灵动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仅仅过了两个月,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见到我,他一扫刚才无精打采的样子,灰茫茫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又恢复了几分少年人应该拥有的神情。他将胳膊肘放在桌子上,抿着嘴笑着:“没想到你能来看我。”
我有些内疚,就据实相告:“其实,我是有事想请你帮忙。”
他似乎没听见一般,自顾自说着:“从来没有人来看过我,连我外婆都没有。”
我心底泛起一股凄凉,忍不住透过铁栅栏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他垂着头笑了笑,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一样扇了两下:“监狱的生活很单调,但是时间安排得很紧凑,,生活也很有规律。再说了,有馒头和白粥,我就心满意足。”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拿走吧。”他突然说。
“什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在我的手上拍了两下,再反握住我的手,说:“你来的目的,应该就是为了特殊能力吧,我想做个普通人,你成全我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来之前确实想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复制他的异能再说,但是理智战胜了我的冲动。自从上次经历过读心人事件之后,杂货店老板就刻意培养我的意志力,使我能够控制住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的身体犹如机器一般,可以将自己的特殊本领在不需要的时候关在身体之内。
王俊昊攥着我的手,加重了自己的力道,我感到他的指甲深深地刺进我的手背。
我一提气,他身上的异能就如泉水一般注入我的体内。等到我吸取了他最后一丝多余的能量之后,他已经冒出了一头冷汗,脸色苍白,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一个狱警赶紧过来托住他的身体,喊着:“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务室。”
王俊昊苍白的脸色挤出了一丝笑意,他闭着眼睛说:“你走吧,希望你以后再来看看我。”
我犹豫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我只是吸取了他的异能,他体内现存的能量完全使他成为一个普通人,他以后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只是,这样一个少年却要在大墙内度过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确实令人扼腕叹息。
警察已经查清了那个地玄的身份,他在年少的时候曾经将人打成重伤,早在公安局记录在案,当时,他只有十五岁。后来,他的养母以及养母的女儿将新买的房子变卖了,赔了伤者二十多万,对方才答应撤诉。
现在,养母早已去世,只剩下养母的女儿住在祖屋里,她是一个被他称为“姐姐”的瞎子。据邻居说,他每隔一两天,都会回来看望姐姐。
警方在祖屋外守候了两天,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地玄出现在附近。
我在屋外的柳树下呆了两个小时,发现门内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几只小鸟也在发黄的屋砖和泛青苔的碎瓦上不停地跳跃。
我看四周没人,两个警察也有些昏昏欲睡,就立刻将身体融入泥土中。
滑进屋子之后,我现出身体,环顾四周,才发现这确实是一间古朴可爱的老屋,屋内的陈设还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样子,有些发黄的墙上挂满了尺寸不一的像框,两面窗户被遮光布挡得严严实实,正对门的红木桌子上,摆着一个神龛。
我心中一阵感慨,童年的往事涌上心头,尚且历历在目。那时候,奶奶的家也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当时的玩伴尚可安好?
这时,有人揭开里屋的帘子,接着,一个盘着头发的女人从里屋中走出来,口里喊道:“是谁啊,是不是胡俊回来了?是你吗,胡俊?”
她的深深凹下去了,眼睛上似乎有一层白膜,这应该就是地玄的姐姐了。
她停下脚步,鼻子在空气中使劲嗅了几下,脸上现出一抹失望。她指着神龛旁边的椅子,说:“姑娘,你坐吧,我去给你倒杯水。”
瞎子的嗅觉和听觉果然是最敏锐的。我思忖着,说道:“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她走到屋角的圆桌边,端起茶壶朝一个一次性杯子里到了半杯水,端到神龛旁边,动作麻利得不像一个瞎子。也许,因为这是一个她生活了大半生的地方,她已经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在神龛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将头转到我的方向,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情啊,我这里平时很少人来的,是不是又要催我搬迁?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搬,给我多少钱我都不搬。我出生在这里,又长在这里,以后也准备死在这里。”
我想了一下,谨慎地说道:“我不是拆迁办的,是人口普查中心的。对了,这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她的脸上现出一抹红晕,“我和我弟弟一起住,但是他白天去上班,有时还要加班,所以很难见到他。”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搭话,就只好沉默着。察觉到屋里的尴尬之后,我赶紧抓起神龛旁边的杯子,大口喝着茶,嘴里有意发出啧啧的声音。
在她给我续了两次茶水之后,门外传来轻微的口哨声。
她赶紧站起来,说:“我弟弟回来了,你有什么事情跟他说吧。”
我跑到她前面,狠下心,朝她头顶劈了一掌,她应声倒地,我连忙把她拖到摆着神龛的红木桌子下面。桌子上铺的黄布外层缀着垂地流苏,刚好可以完美地遮盖住这个女人。
等地玄从地下钻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他姐姐的模样。我不知道是否完全一样,因为我的眼睛竟然还能够看得到东西。也许,变形人所能模拟的,只是别人的外貌。
但地玄似乎丝毫没有疑心,他亲热地和我打招呼,将我扶坐在椅子上,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点心盒子,说:“姐,这是‘一品斋’的雪融桃酥,你最喜欢吃的,我托人从北京给你捎回来的。你尝尝。”
我接过桃酥,一口咬下去,浓郁的果味立刻融在口中,沁人心脾,让人觉得香甜美味、酥软爽口,那股淡香的味道仿佛瞬间弥漫全身。
他给我倒了一杯茶,放在我手里,说:“姐,先喝杯水。”
他的声音柔柔的,似乎和桃酥一样甜润。没想到这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看来,他和这个所谓的“姐姐”的关系不一般。
我把他递给我的水放在一边,有意摸索着神龛,接着捧起我刚才喝的那杯水,递到他面前,说:“弟弟,你也喝水啊,这是刚才给你冷的水,现在已经不烫了。”
他接过水,看了很久,最后一饮而尽。
我在心里默默数了五十个数,然后说:“弟弟,家里没有醋了,你出去买一瓶吧。”
他盯着我看了半天,玩弄着手里的纸杯,说:“姐姐,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和那个乌贼怪打架,连累你被他喷出来的毒气熏瞎了眼睛。这十几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死神,因为死神的眼泪可以解除乌贼怪的毒气,让你重见光明。如今,我做到了。但是,这么多年,我也做了很多错事,我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
我立即心跳加速,差点蹦起来。难道他已经发现杯子里的水被我动了手脚?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扭转身,直接朝对面的墙走去,当他的身体完全隐没在墙里的时候,我擦了一下冷汗,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我早已在那杯茶里放了速效安眠药,这是制服地玄唯一的方法。药效在60秒后就会开始发挥作用,服了安眠药的地玄如果在这段时间之内融入某种物质,那他就只能永远呆在这种物质当中。
当然,最有效的办法是设法破坏这种物质,让地玄永远没有翻身的可能。
这附近已经开始拆迁了,他姐姐再顽固,也绝对不是拆迁大军的对手。到时候,推土机一来,这个地玄就永远离开人世了。
我得意的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