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乌云密布,没有一颗闪烁的星星。医院门口的这条路也是死气沉沉,不见一个人。
四处张望之下,栙瀮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我喘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惊觉黑暗中似乎有好几双眼睛在盯着我。
是我多疑了吧?我拍了拍脑袋。一定是被小白传染了。
黑暗中响起咔嗒一声脆响,声音很轻,可以忽略不计,但却给我传达了危险的信号。
我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却被街边凸出的井盖绊倒,踉跄了一下。
身后传来急促而又轻微的脚步声,虽然看不到人,但我已经闻到了火药的气息。
在空旷的大街上逃命无异于老鼠在三平米的屋子里被猫追。情急之下,我爬起来,翻墙欲跃进临街的月季公园。
那不锈钢围墙护栏上的箭头划过我裸露的胳膊,传来热辣辣的感觉,我一下子重重摔在公园内的草坪上。
一颗子弹自我头顶嗖的一声飞过,我忍不住惊呼一声,匍匐着快速向一棵树下爬去。
又一颗子弹自我耳边飞过,我都能感受到它的热量。
就在我绝望之时,围墙那一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惨叫。接着,黑夜中传来噗通一声响。
我将脑袋从草地上抬起来,看到一棵树后卧着一个人形物体。他喉头发出几下微弱的声音,就不再动弹了。
一个黑影快速闪过,俯身探了一下那人的鼻息,片刻之后,起身离去。
路灯昏暗,这个人穿着深色衣服,又背着光,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脸,但是他的轮廓却似曾相识。
我站起来,抓住围墙护栏,大声喊道:“周一冰。”
他的身子停顿了一下,又继续朝前走。
我顺着栏杆随他一起往西走,努力想看清他的面貌,待一缕灯光透过树缝投射到他的下半天脸的时候,我忍不住叫到:“周一冰,原来真的是你。”
他停下来,面对着我,我还是看不到他的面容,但那倔强的短发却暴露了他的身份。
我叹道:“原来那个画画的流浪汉也是你。你可真是天生的好演员。”
他冷冷地说:“你说完了?那我走了。”
看他又迈开了步伐,我急了,匆忙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不是米雪儿,你的米雪儿曾经出现在梅城,你……”
我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但还是坚持说下去。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帮你并不是误以为你是米雪儿。”
“那是为什么?”我追问道。难道是因为同学情谊?
他没有回答我,冷冷的空气中,只传来他沉默的呼吸。
马路那一侧传来一阵脚步声,周一冰再次望了一眼树下的那个人,飞身离去。
我茫然无助地站在原地。栙瀮来了,周一冰来了,千羽墨,欧阳林和米雪儿也会来的。我的生活就要回到起点了吗?
凉风吹起略微泛黄的落叶,一片片从我的身边飘过。路灯下的小草被一层层吹起,掀起了我沉睡记忆之底的哀绪。原来,南方的秋天也是如北方一般苍凉。
我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忍不住蹲下身子。
一声轻唤点亮了我心头已灭的灯火:“周石。”
我费力地站起来,呜咽地说:“小白,有人要杀我,又有一个人救了我。”
小白隔着栏杆伸手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警察就在医院,没有几分钟就到了。
我鼓起勇气去树下看了看那个人。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我并不认识他,但他确实是因我而死。一把明晃晃的飞刀准确无误地插在他的额头,血像蛇一样在他的脸上横穿乱行。
莫名的感伤遍布我全身。我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但我今天真的为这个人伤心了。也许是因为我也将不久于人世,感同身受罢了。
小白捏着我的手,不停安慰我,但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李警官很快到了现场,他看了一下现场,又对几个警察嘱咐了一番,最后走到我们面前,叹口气:“你们先回去吧,有事我再联系你们。”
小白点点头,低头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顺从地走了几步,骤然停下脚步:“你不是还要住院吗?”
小白哑然失笑:“还住什么院啊?”
我的脑子里已经成了一锅稀粥,已经无法领会他的意思,只是茫然地点点头,顺从地随他走路、上车、下车、上楼、进屋。
一路人,我都在认真地盯着每一个人,我无法判断神通广大的米雪儿会不会再次以另外一个身份出现在我面前。杜鹃因我而死,她不会放过我的。
恍惚中,我端坐云端,身旁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年轻人,我站起来,想看清他的容颜。突然,乌云翻滚,狂风四起,一条巨龙瞬间从云海中探出身体,张牙舞爪地向我扑来。
我大声喊着:“小白救我!”
那个年轻人猛然站起来,将我拉到他的身后。
我感受到他手心里暖暖的温情,情不自禁探出头来,想看清他的容颜,但那条巨龙竟然腾空跃起,一口将他吞掉。
我忍不住哭出声来,那巨龙突然化身为小白,拍着我的手,急切地叫到:“别怕,别怕,我在呢,我在呢!”
我浑浑噩噩地睡醒过来,费劲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
我动了一下唇,立刻满嘴苦涩。
从阳台上的玻璃门穿过来的光线在宿舍的墙壁上折射出大小不等的光线,将屋子化成一个个独立的几何图形。
我虚弱地唤了一声:“小白。”
小白满脸惊喜,使劲握着我的手,眼里透出焦虑:“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了,你整整昏睡两天,怎么叫都不醒。”
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泛着月光般温馨的光泽,我忍不住抽出一只手去摸他的脸,但手刚刚抬起来就没了力气。
小白将我的手放在胸口,柔声道:“你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我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问道:“我怎么了?”
小白按住我的头,擦了擦我额头上的汗:“医生也找不出原因,说是惊吓过度再加上身体极度虚弱。”
我唔了一声,顿时醒悟过来:“树下的那个人是谁?”
小白的手停顿一下,既然将手绢放在我的脖子里擦拭着:“那个人没有身份,查不出来是谁,但是他的指纹和多宗谋杀案现场的指纹都匹配,应该是一个职业杀手。”
我的脑袋像是要爆炸一样,片刻都不能运转,但我还是本能地问道:“职业杀手为什么要杀我?我又没有得罪谁。”
话音刚落,我就苦笑一声。我得罪的人还少吗?
小白捏着我的手,轻轻吻了一下:“不管是谁,他都只能够伤害你一次,不会再伤害你第二次。”
我的心瞬间抽搐了一下。遇见你是一种缘分,但凡事皆有代价,相守的代价便是离别与痛苦。小白,你知道吗?
小白默默看着我,我忍不住别过脸去。
他沉默片刻,低声说道:“杰子说,他们从街头的监控里看到现场有第三个人出现,这个人用飞刀杀死了那个杀手,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监控里应该也显示出我和周一冰短暂的交谈,虽然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谈什么,但说我们不认识,没有人相信。
我慢悠悠从床上爬了起来,对小白说:“我想告诉警察,那个人是陈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