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灰尘在阳光中起舞,我忽然无比庆幸今日是周末,我不用去面对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静静的躺在床上,回忆前尘往事,憧憬前方未来。
和父亲商量好下周末搬家,这周末将需要搬走的收拾好,不需要的搬到旧货市场上去卖掉。在床上发了一会呆,我就翻身起床准备开始收拾。走到院子中的时候,发现父亲和曾即墨已经开始了,院子里摆了大大小小十几只木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爸,这木箱从哪里弄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我从木箱中穿过,不禁疑惑之前父母都将这些木箱收在何处,以至于我这个在家中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对它们都没有印象。
“这些是你母亲当年的嫁妆,一直收在柜子里,你哪里注意过。”父亲和曾即墨用掸子将木箱上的灰尘拂去后一一打开后,我才洗漱完蹲到父亲身边道:“快看看妈藏了什么宝贝在里面。”
父亲转过头白了我一眼,眼神中的意思分明是:瞧你那出息。
谁料父亲的眼神还没有收回去便见曾即墨捧了个小木盒奔到我们身边道:“妈妈,妈妈,外婆真的藏了宝贝呢。”
我哈哈大笑,父亲也被曾即墨那一脸正经的表情逗的苦笑起来。我从曾即墨手中接过小木盒,木盒保存的很好,上面的花纹清晰,漆也不曾有半分脱落。然而那花纹的雕工,却透着几分拙劣和粗糙。
父亲的眼神定定的停留在木盒之上,好一会儿才道:“这还是我和你妈结婚那年我亲手做了送给她的。我一直以为你妈弄丢了,没想到她当宝贝似的收的这么好。”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手中的木盒,映入眼帘的便是父母年轻时的合照,交握的双手,对视的眼神,青涩而美好。那是他们肆舞飞扬的青春,和唯有彼此的决心。
照片下面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信件,信封上整齐划一的写着:舒云收。我认得那是父亲字体,带着年轻的骄傲和浓厚的爱意扑面而来。我一直以为,父母的那个年代是没有爱情的,只是不知,他们的爱情远比我们想象的浓烈和长久。
翻起所有的信封,下面静静停留的,是一个红色的戒指盒。
我疑惑的看了父亲一眼,他也表示不解,我取出戒指盒,按开按钮。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心脏跳动的如此之快,快的像要从我胸膛中一跃而出一般。我隐隐有着预感,这个预感在戒指盒打开的那一刻变得越发强烈,让我几乎信以为真。
一枚钻石戒指,在阳光下闪着五彩而夺目的光。
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忽然停止了跳动,静止在那里。
我忽然有一种窒息的错觉。
灰尘仍在我眼中起舞,我可以那么清楚的看到他们,然而我颤抖着,却无法看清那戒指上刻着的字。
在泪眼朦胧间,我终于看清那两个字母和那个图形,清楚的,明白的。
Y?Y
我脑海中忽然犹如电影放映一般,快速的闪过一些片段。
我和萧驷言经过商场,我指着橱窗里的那枚钻石戒指对他说:“这枚戒指好漂亮啊。”
萧驷言侧身看着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的说道:“你这是在暗示我吗?”
“谁暗示你啦,我自己买给自己不行吗?”我恼羞成怒,转身离开。
萧驷言伸手拉住我,将我环在怀中轻声道:“不是暗示,是我想买给你,用它圈住你的心。”
“那我要考虑考虑。”我从他怀中挣出离开,然而心底却荡漾出一圈又一圈的笑意。
“寒玉,寒玉,我没有不肯,我已经准备求婚了,我要先求婚啊……我买了戒指,我老早就买了戒指了,但是我找不到你了,我把你弄丢了,我找不到你了……”
我想起萧驷言在电话中的醉话,原来他真的买了戒指,原来他真的买了戒指。那么,这是不是说明,他曾经也的确有过求婚的念头,只是这念头是在拒绝我之后,还是在拒绝我之前?
我心底忽然很想很想知道答案,我将戒指攥在手中,想着就这样奔到萧驷言眼前,问个清清楚楚。
可是我不能,我早已经失去了质问他的立场和理由。当我一去八年,当他妻女环绕,我们已经再没有回头路可以重新踏足。
容天和小林他们到达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怎么了?你们怎么不收拾东西,反而一脸不高兴的杵在这里。”小林的声音乍起,我抬眼看见他们三人,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戒指放进裤子的口袋中。
父亲看了我一眼,这才道:“东西太多了,正想着如何下手呢。”
“正好,免费的苦力来了。”小林快步走到父亲身边向着他道,“叔叔,你分配下任务,我们保证完成。”
“好!那就多谢了。”父亲拍着小林的肩膀,一脸的高兴,“寒玉和即墨去收拾衣柜,把需要的衣服打包好。你们就帮我一起看看这木箱中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有就收拾到一个木箱中去。”
父亲说着,将脚边的一只木箱清空出来,将刚才的木盒关好,小心翼翼的放进去。
我机械而木讷的跟在曾即墨身后进入房间,将柜门全部打开对衣服进行分类。我们三个的衣服并不多,不一会儿便分作了几堆,有一堆是要带到新房子的,有一堆是要丢掉的,有一堆是要捐赠出去的……
我的手指时不时的便伸进裤子的口袋中去触摸那枚戒指,确认它是否还停留在那里。或者说,通过这样的触摸和确认,我才能不停的说服我自己,这不是一个梦,不是我睁开眼便会消失的梦。
这样的梦,在我刚到X市的那几个月,频频遇到。当我泪流满面的在深夜中睁开眼,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月光清冷而寂寞。
没有萧驷言,没有戒指,没有爱。
而当我的手指再一次伸进裤子的口袋,却没有如意料之中的那般触摸到那枚戒指之时,我立刻慌了神。我几乎用手指去探寻口袋的每一个角落,却仍然遍寻而不获。我终于焦躁的将裤子口袋翻了出来,然后便听见“叮”的一声,那枚戒指从我的手中跃出,落在走进房间的那个人脚边。
我正欲伸手去捡,那个人却已经先我一步将戒指捡起。戒指稳稳的躺在他的手心,那两个字母和那个图形在他眼中放大、放大、再放大。那一刻,我忽然看见他的眼神中簇簇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下去,我抬起头,容天眼中的悲伤忽然在我眼前弥漫开来。
“你的戒指。”他伸手将戒指递到我面前。
我忽然不敢伸手去接,不知道为什么,我心中隐约觉得,如果我接了那枚戒指,那么,将会有更加重要的东西从我指缝中溜走,我再也抓不住了。
但是,我颤抖的手仍然接过了那枚戒指,在我的理智阻止我之前,我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容天眼中的光芒彻底的黯淡下去,犹如一片死灰。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胳膊已经本能的伸了出去,手指扯住了他的衣袖。
我听见我的声音颤抖,带着一种发自心底的害怕和不安道:“容天,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他不曾回头,却伸手掰开了我的手指。
我看着他离开,手指仍然呈现着握住某物的姿势,却只握住了空气。
那一刻,我忽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