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三年秋,皇帝崩于圆明园,和硕宝亲王弘历继承大统,年号乾隆。
次年为乾隆元年,春,某日。
豿日冲龙,煞西。
宜:安床、开光、祭祀、祈福、入宅、求医、沐浴、捉捕、启攒、理发、嫁娶、栽种、出火、求嗣、合账、定盟、纳彩、交易,等等;
忌:离家出走。
东昌府辖下有一个闭塞穷县,县城往西南走十里有一个李家庄,此时还不到农忙时节,李家庄村外麦田里也没有村民忙碌,除了田边柳梢儿上“两只黄鹂鸣翠柳”之外,就只剩下田间小路上“一个孩子哭青天”。
那孩儿,大头,冲天小辫儿,说傻不傻,三四岁的年龄,此时正仰头望天也不看路,嘤嘤嗡嗡一路哭一路走,小手紧紧抓着前面女娃儿的衣襟,女娃儿要大一些,有个五六岁,粉雕玉琢的一个可人儿。
“姐姐,毛驴是大哥~~呜呜~~大哥骑毛驴~~呜呜~~省城里考举人~~当老爷的~~,如今掉井里啦,爹爹要打断狗腿的~~呜呜~~”
姐姐回头安慰道:“弟弟不怕,等咱们到了五舅姥爷家把娘喊回来,爹爹肯定不打了,舅姥爷家我是和娘亲去过的,我记得路,不过不能再哭,都把赶路耽误了”
“可是~”
“没有---可是,听我的”弟弟还要哭,被姐姐点着脑门儿恐吓道:“再哭,把你丢这里,撒手不管了!”
弟弟这才吭哧瘪肚地止住哭声,抽着鼻子走路。
原来这一对儿娃儿是这李家庄西头李有才家的养女和小儿子。
李有才,务农,三间瓦屋,十亩薄田,另有耕牛和毛驴各一头;
李武氏,能识字,会记账,人利落,地里的活儿能干,家里也收拾的停当。
李凯,李家长子,三岁识字,九岁上四书,十二岁读五经,现年一十五岁。
李云儿,李家养女,亲生母亲带云儿逃荒至李家庄,李武氏见其可怜,便问了生辰名姓,用半袋儿玉米面换了她,更名换姓为李云儿,多嘴的三姑六婆问要个赔钱货有啥用,李武氏懒得解释,说是给李旋当童养媳。
李旋,李家次子,三岁半,性情憨顽,不学无术,惹是生非,招猫斗狗,欺男霸女(此处,“男”为李凯,“女”为李云儿),三岁半以前作恶多端,仗着李武氏护短,多次逃过李有才的责罚。
此时路上的正是姐姐李云儿和弟弟李旋。
今早,云儿被李武氏安排到村头荒草坡上放驴顺带看管弟弟,李旋看那比大狗大不了多少的毛驴大头细脖子,滑稽可爱,促狭心起,非要在毛驴头顶的鬃毛上扎个和自己一样的冲天辫儿,捡了一根麦秸踮脚就去抓驴鬃不想麦秸戳了驴眼,那驴子吃这一吓,尥了蹶子,掉头疯跑起来,说巧不巧一跤跌进百步之外的枯井里,从井沿儿往下看那大头驴貌似没受什么伤,伸长脖子在井底驴叫,云儿拖起李旋便跑,去找家里劈柴的李有才,李有才听了扔下斧去救驴子,走了三步又返身抓住儿子的冲天小辫儿,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看回来不把你的狗腿打断了,你娘也护不住你”
这下子可真把李旋吓坏了,以前捉弄哥哥,欺负姐姐都是被李有才骂几句:豿日的,一边儿耍去!喝止便罢,何曾上手抓过小辫儿,再想想李有才刚才的脸色,不禁打了一个尿颤儿。云儿也怕挨打。一看李有才一阵急走奔枯井那边去了,心一横,一把拉起李旋,咬牙说道:“走,去找咱娘”
一听云儿说“娘”,李旋才想起李武氏这个保护神,泪眼四下张望,问道:“娘呢?”
“娘和凯哥哥去五舅姥爷家给舅姥姥儿过生日去了,清早走的,约莫着都要走到了吧”
“舅姥姥儿家在哪?”
“南关大桥那个灰瓦铺子,我和咱娘去过,快走~”
李云儿和李旋两个糊涂小孩被李有才这么一吓,便小题大做要离家去找李武氏保护再正常不过,李有才看孩子惹祸责骂两句,也在情理之中,这世上怕就怕一个“巧”字,各种巧合累积在一处,哪怕一星半点儿的举动都可能改变了命运。
话说两个娃儿,正在麦田间走着,忽听马蹄声响,从村口由远及近飞快追来,云儿此时最怕人看见自己带弟弟离家,便拉了李旋急忙躲进麦垄里。
小路上一匹白马飞驰而来,骑马的是个白衣女子,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型苗条而不失婀娜,一头青丝如雾如烟般挽在脑后,白纱蒙面,露在外的额上肤若凝脂,密而长的睫毛下秋波流转,一双柔荑十指纤纤地挽着马缰,在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一般。
白马异常神俊,高八尺,长丈余,浑身雪白一根杂毛没有。蹄子沾地便再腾起,从村口到云儿他们藏身处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忽然间,云儿、李旋的身后以及对面麦田里嗖嗖声响,八支木棒从麦垄激射而出,那木棒头上都装了锐利铁尖儿,做成简易的梭镖,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上中下三路分别射来,两支射向白马,四支奔那白衣女子,那白衣女子四个方向都有梭镖袭来,身骑白马想要伏地躲避也是万万不能的,唯一的生门便是腾空跃起,更凶险的是头顶三尺处,也有两支梭镖夹着劲风后发而先至,白衣女子也不容细想,听着风声本能地脚下用力踩马镫嗖的一下头下脚上倒立于奔马之上,手再往马鞍上用力一按,身子瞬间拔高,双脚踢飞上头的两支梭镖,同又顺手捞了一支梭镖,到上窜之势用尽,纤腰一拧,打个旋子,提着梭镖轻飘飘落下。
白马终究没躲过伏杀,两支梭镖戳在马腹上一边一个,白衣女子离鞍之后奔出两三丈,昂首痛嘶一声便定在当地,踏着前蹄,喷着响鼻,四肢发颤,马腹痉挛,两股马血顺着马腹滴在小路的浮土上上,仿佛是开出两朵殷红的花。
白衣女子落地都没来的及看上一眼白马,八条人影已经从麦田中跃起,呼喝声中站定方位把女子团团围住,八人站位暗藏玄机,一上手竟是丐帮独门的“莲花落”阵法。
这八人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叫花子,人手一支棍棒,背后缀着数个破布袋子,背着八个袋子的精壮乞丐咬着牙叫道:“江家女娃儿,你害我帮主,叫花子前来讨命”,这个喊话的叫花子是丐帮左护法陈洋,同来的乞丐中身背八袋的麻子脸是丐帮右护法董迎回,四个六袋弟子是附近分舵的舵主,两个四袋的乞丐也是分舵中精明能干的弟子。而这位围在阵中被称为“江家女娃”的美貌女子则是号称武林第一美人的江新月。
话音一落满脸麻子的董迎回脚下滑步向前,手中棍棒直向江新月面门搠去,江新月侧身避让,脚下不停,滴溜溜打个转儿,纵身从董迎回留下的空门跃向阵外,刚要得逞,空门右侧六袋乞丐舞动棍棒左移至董迎好原来位置,再右侧一个四袋乞丐又左移至六袋乞丐的空位,众丐依次左移,到董迎好止步、转身、站定补了移走第四个乞丐为止。
董迎回刚一站定,左护法陈洋一跃而起,一招力劈华山,大力砸来,江新月若是用棍棒硬架他这一招难免会棒断人伤,江新月不接招,反攻为守,单手举棒斜指麻丐小腹,单等他撞上来,这一招以逸待劳,攻敌所必守来化解敌招实在是高明之至。
陈洋绝非庸手,突然变招,棒交左手,右手在半空中竟然空手入白刃,搭住江新月手中棒尖,借着一搭之力从她头顶翻过,脚一沾地手上便用大力去夺江新月手中棍棒。江新月不回夺,手上用力往前一送随即撒手,陈洋夺棒得手反而多了一个累赘,只好甩手扔了棍棒再战。
江新月趁这空挡已经变戏法一样“唰”的一声,抽出一支马鞭在手,这马鞭黑漆漆,油亮亮,软中带硬,似是兽皮与乌钢丝合编而成,擎在手中和长剑相似,竟不是软趴趴地垂下,马鞭握手处有拇指粗细,抓握很是顺手,出了把手到鞭身有筷子那般粗细,再到鞭稍越来越细,最末端如钢针一样颤巍巍的抖动,这正是辰山山庄的独门兵器-“乌龙鞭”。
江新月鞭指陈洋,叱道:“陈洋,亏你也是成名英雄,出手这般下作?!”江新月生长在江南,成人后才远嫁江北,虽是气愤恼怒至极,吴侬腔调的官话说出来还是如莺歌燕语一般让人酥酥麻麻。
陈洋冷笑一声,“你婆家都供出是你,难道我丐帮冤你不成?!”
说着,杆棒往地上一顿,阵法变动,众丐皆是棍棒顿地,口中呼喝,脚下踏步,缓缓围着江新月转动,这是莲花落阵法中极厉害的一招,叫做“乞讨八方”,江新月四面八方被众丐围住,想要突围势必会被刚才众丐用的那招“花子抢饭”逼回阵中,还不如敌不动我不动,先看看众丐的举动再找空门。
江新月主义打定,稳住心神,从呼喝声,踏步声,棍棒顿地声中仔细听着,陈洋绕到江新月身后,大喝一声,棍棒脱手而出向阵中掷去,棒尖所指之处是江新月背心要害,江新月返身用马鞭隔开,那棍棒飞向侧边一个六袋乞丐,那六袋乞丐不但不去格挡,反而手中棍棒也脱手搠来,再用空手接陈洋棍棒,江新月再次格挡,棍棒斜飞到董迎回身前,董丐也如那六代弟子一般,先发手中棍棒,再空手来接,如此往复,一棒紧似一棒逼着江新月。江新月想要接住袭来的棍棒,却又被凑手的乞丐强攻一下,不得不撤招防身,一时半会儿竟无法脱身。
若论单打独斗,江新月能和陈洋走上几十招不至于落败,其他众丐则不是江新月对手,怎奈这莲花落阵法巧妙,又有陈洋这种扎手人物,江新月不得不施展平生所学全力应付,阵中棒影丛丛,虽然江新月转身、纵跃、出招,打的如风中蝴蝶一般好看,其实,已凶险至极。
双方鞭来棒往酣战之际,麦田里跌跌撞撞跑出一个大头娃娃,抱着大棒,嘴里嚷嚷着:“臭叫花子打我姐姐,我打死你!”跑出来的正是李旋,三岁半的年纪,人小力薄,又头重脚轻,一跤绊在田埂上,摔了一个狗吃屎,手中带铁尖的棒子顺势飞出“噗”的一声捅在一个四袋乞丐的屁股上,那四袋弟子是众丐中功夫最弱的一个,全神贯注才勉力配合着阵法,屁股莫名其妙扎了这一记,疼的撇了手中武器,捂着屁股跳高,被阵法中移步而来相邻乞丐一撞,跌倒在地,跌倒就跌倒吧,这倒霉催的,跌倒之时又抱住了前面六袋乞丐的双脚,除了武功确实高人一等的陈洋闪到圈外,其余乞丐像推骨牌一样围着江新月跌了一圈。
众丐设伏之时,约莫着江新月就要到来,躲在麦田备好梭镖,不肯再动。侧耳却听见孩子哭声越来越近,从麦穗间隙里看过去,一个女娃带着这个大头娃娃一路哭一路走,两个人说些着三不着两的孩子话,陈洋刚想让让身边的徒弟把他们唬走,马蹄急响,江新月已到,两个娃娃听见快马奔来,竟扑腾腾跑到麦田里躲了,陈洋看是附近村民家的孩子,大敌当前也没在意,说不得这种杀人行凶的勾当要让两个小娃吃一吓了。世事难料,如此精明的设伏,如此高明的阵法被这个走路都跌跤的娃娃搅了局。
其实江新月也远远看到了李旋和李云儿藏进麦田,若不是看到他们或许就没有那么留神,刚才那几支梭镖也未必躲得过,这个大头娃娃跌个跟头破了莲花落阵法,倒是他歪打正着帮了江新月解围。
江新月刚才在阵中左支右绌几次险些伤与棍棒之下,乍一脱困,一个侧翻出了圈子,只觉得心跳气喘,额上已经密密的一层细汗。若是那久经战阵的老手在众丐跌倒,陈洋踉跄之时便会抢攻,无奈江新月生于世家又嫁入豪门,江湖厮杀的经验又能遇到几次,经验不足又是个心慈手软的,此时错失良机不进反退,挺鞭护着身上,轻移莲步躲那陈洋。
陈洋怒极反笑,阴仄仄的干笑了三声,目光恶辣辣看了三眼。第一眼,看江新月,稳操胜券,就算你阵中脱困,你也逃脱不出我的手掌心!第二眼,看众丐,丢人现眼,就算你们无能,不这般现世可好?!第三眼,看李旋,悔不当初,早知道这货是个扫把星,刚才就该一巴掌拍死你;
后悔的何止是陈洋,李旋也后悔了,被陈洋看上一眼禁不住寒毛倒数,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糟糕了,糟糕了,刚才不该逞强打叫花子,半个时辰以前不该和姐姐出门,一个时辰之前不该去猥亵那大头驴,两个时辰之前就该缠着李武氏一起去五舅老爷家,昨晚不该尿床,前天不该从高櫈上往下跳,大前天~~~大前天的事情谁还想的起来?!
完蛋了,完蛋了,那叫花子棍子耍的好,大白马眼看活不成了,肚子上两个洞,多疼呀,叫花子会不会在我肚子上扎个窟窿,一个洞,两个洞,二个洞,三个洞,四个洞,~~。
要死了,要死了,现在再也见不到李武氏了,还有李凯,现在想想李有才都没那么可恶了~~
混沌未开的大头胡思乱想,禁不住柔肠百转,悲从中来,“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大张着嘴,把那喉咙里的小舌头都亮出来给陈洋看见了。
一个孩子跌一跤扔出去的棍棒能有多大力度?屁股中彩的四代弟子也不过是皮肉外伤而已,跌上一跤,棍子也甩下来了,忍着疼一个“虾米翻江”站起来,看着罪魁祸首,两股怒火噌的一声从脚底板冲到了头顶,捡起棍棒就要来打李旋。
李旋见乞丐一脸凶相奔自己而来,吓的魂飞天外,转身要逃,腿软的不听使唤,又一跤绊在田埂上,大头拱地,屁股朝天。李旋从裤裆里看见要打自己的恶丐头上脚下一瘸一拐走近,忽然哭声高了一大截,小手向后一抛,一把软土撒了出去,恶丐防不胜防,眼里、嘴里都进了土,刚要揉眼睛,“啪”的一声,又是一把拍在脸上。
娃娃们打架常用“王八拳”,是谁创的王八拳已经无从考证了,总之李家庄的孩子人人会使。这套拳只有一招,那就是以肩为轴,轮动双臂,成车轮状,可以闭着眼,不必看对手,不要在乎能否打到对手,总之,双臂抡的越圆越好,抡地越快越好,要是能一边哭一边抡王八拳则能以哭声助威,哭声越大对敌手的威慑效果越好。
可能是李旋常被哥哥姐姐带着,惹得狗剩子、铁蛋儿、富贵儿心生嫉妒,一见李旋落单儿便围上去抡王八拳,见面就打,看似毫无原由,四个孩子相隔三步站定,各不相干的闭眼抡拳,哭声震天,不眠不休。
偶尔一次李旋把王八拳反着用,在地上刨坑撒土,反倒出奇制胜,“小狗刨土”便是李旋一战成名的绝技,自此之后,李家庄的孩子,见面先抡拳,再刨土,一时间李家庄尘土飞扬妖气冲天。
李旋的这一招“小狗刨土”绝对算得上是驾轻就熟,看恶丐追来,想都不要想就本能地去抓地上的软土,只见他也不敢再看那乞丐,一边哭一边刨坑,两只小手抡的又圆又快。东昌地界那些年连年旱灾,浮土顺着初夏的小风,把一众武林高手全都裹在浮土里。高手们日常演习武功都是一些精妙的招数,玄奥的心法,今日这状况连做梦都没有梦见过,冷不防之下九个高手,倒有六个迷了眼的。
李旋刨土碰了手指上的倒枪刺儿才停手,泪眼往裤裆外看去,双方又混战在一起。几个叫花子闭着眼睛用棍棒使出夜战八方防着江新月攻来。陈洋舞动棍棒缠着江新月,董迎回掠阵,时不时抽冷子递上一棒,江新月独斗陈洋尚且力不从心,被董迎回搅和着,更是左支右绌,眼见就要伤在棒下。
江新月恼怒董迎回骚扰,“唰唰唰”三声响,一招乌龙点头,反攻陈洋。江家乌龙鞭以攻势凌厉见长,此时情急拼命陈洋反被攻退三步,趁此空挡,江新月后仰腰肢,一招银河倒悬,乌龙鞭自身前向身后随着身形抽向董迎回,董迎回慌忙竖起棍棒格挡,那乌龙鞭是软中带硬的兵器,棍棒格住鞭身的中间,前半截鞭身如灵蛇捕食一样,弯着一个弧形,鞭稍儿撩向董迎回的咽喉,董迎回急忙后仰才免于割喉,但还是被那鞭稍儿抽了脸,急忙捂着麻子脸后跃躲到阵外。
此时,其他众丐也缓过神来,挺着棍棒来助阵,依然是陈洋主攻,众人打的热闹。阵外两个人却发生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李璇还是大头朝下,从裤裆里看见董迎回脸上被乌龙鞭抽的脸上皮开肉绽,好大一个口子,但却一滴血也没有。
董迎回背过身,躲着不让众人看见,伸手去抠下巴,指甲抠开了皮肉,两只手揪着皮肤,把整张脸皮小心地揭了下来。那张臃肿丑陋的麻子脸里藏着另外一张脸,一张惨白的,泛着青色的,没有表情,没有生色的,死人的脸,尤其惨白的脸上,那一双眼睛,眼球像是两颗绿豆,小而且发着绿光,一双没有生机的眼睛大部分都是眼白,黑眼圈,深眼窝,那张脸好似是从阴曹地府溜出来的活鬼一样可怖。
董迎回知道李璇在看他,也不当回事儿,把那张麻子脸上被鞭稍削开的口子,用手指捏一捏,重新粘在一起,贴回脸上,转过身又加入了战团。
李璇可真个吓了一个半死,比刚才被恶丐追打更让人心寒,只觉得后脊梁发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毛孔不起鸡皮疙瘩的,腿也不软了,嗷地一声窜了起来,扑腾腾趟着麦田跑向李云儿。
云儿小手捂着额角,手指缝里有鲜血留下,正咬着小牙忍疼。
“姐姐~姐姐~,那个~那个~麻子脸是个鬼,鬼~~,画皮鬼,画皮鬼把脸皮撕下来了,怕死我了~~呜呜呜~~”
云儿认为弟弟向来糊里糊涂,看着麻子脸丑陋害怕而已。一只手紧紧揽着李璇,悄声说:“弟弟,不能再言语,咱们从麦垄里往后爬,他们大家,管不上我们的”
李璇看着姐姐的指缝里还是不断流血,立即又把麻子脸的事情丢开了,小嘴一扁,又哭起来。
“姐姐,你疼不疼?你会不是死?姐姐,你别死~”
他这一哭让李云儿鼻子一酸,也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当场众人争斗正酣,陈洋确实要比江新月本领大一些,几招抢攻,把江新月逼得脚步踉跄。陈洋一跺脚,一下跃起窜向江新月,人在半空中,一招金蛇缠腰,握着棍棒中间,棍棒两头先左后右一招两式罩住了江新月。江新月早就腰膝酸软,这一招迅猛至极,躲是躲不掉了。
江新月无可如何坐以待毙,陈洋人在半空出招之时,三十丈外一声叱咤,一团黑影半空中打着旋儿飞向陈洋头顶,陈洋听风声甚急,也顾不上分辨是什么兵器,一招金蛇缠腰招式未老,硬生生从江新月鬓边收回,挥棒砸向那袭来之物,一个半新不旧的竹篾斗笠应声落在了地上。
这斗笠的主人是三十丈之外一匹枣红马上的骑士,红马与江新月所乘白马比较有过之无不及,在场不乏高手,可红马自东而西急速驰来,当下的众人竟然还没来的及防备,红马已经奔到能让骑士发招制人的距离。
飞来的斗笠虽然不至于让陈洋死伤,但是酣战之时一个庞然大物夹着劲风袭来哪有不怕的,陈洋防守便把江新月救了下来。这斗笠只是扰敌的虚招。随着斗笠飞出,骑士借着奔马疾驰的惯性一纵而起,如鹞鹰扑兔一样,灰色身影在半空一晃已经在陈洋的头顶挥掌拍下,也亏了掌下是陈洋这样一等一的高手,慌乱中本能的甩掉棍棒,左腿微屈,右臂内弯,右掌划一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不晓得他用的是什么掌法,总之刚猛至极的一股大力把那飞来的骑士逼得呼吸都不能够。若论掌力骑士和陈洋比望其项背都难,若说反应之灵敏,变招之迅捷,骑士倒是能胜过陈洋不少。
骑士急忙把掌上的招数收了,含胸缩背,腰一挺,双脚已经踢出,陈洋掌力推到脚底,那骑士借力一个筋斗,又倒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