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春常年在雪村生活,信息闭塞,自是没见过这番热闹景象。心中十分好奇,正欲仔细见识一番。不料那自家师父却无此意,带着其东拐西绕来到一条破旧的胡同。两人进了胡同,又是拐了一阵,停在一大宅子前。那宅子虽大,却也是破旧不堪,外墙残破,墙皮脱落不少。两扇铁门布满锈迹,其中一页想是年久失修,已是无法合闭。
景春见这地如此破烂,不似镇里街市那般整洁热闹,心中有些纳闷,这老头平素特爱干净,不想今日却要主动寻到这破烂堆中。
李淳却是常客,走上前去,啪啪拍了几下大门。那铁门在他的拍击下发出轰轰的响声。接着又是吱的一声,铁门闪出一条细缝,有个梨核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翁里翁气的问道:“干什么的?”
李淳看着梨核脑袋,有些略显意外,“这门房不是孙瞎子吗,几年不见怎又换人了?”
梨核脑袋冷瞥了门外的李淳一眼,又嗡里嗡气说道:“孙师傅去年刑满,娘娘送他回老家了。你来着作何?寻人还是寻事。”
李淳回道:“对事不对人,老头我是寻事来的。”
梨核脑袋点点头,将那铁门又是拉开一条大缝,“好,即是寻事,盘费可足,我们这里可不招待讨白食的。”
景春听那梨核脑袋的话,面皮一红,满脸怒容,“尖脑门,你骂谁是讨白食的。”说完,举手便要照着对方的梨核来上一拳。
李淳赶忙伸手拦下,也不生气,只是陪笑道:“盘费好说,小兄弟放心便是。”
那梨核脑袋对着景春冷哼了一声,也不再去多说,转身说道:“随我来吧,不许乱走,出了事可不怨我。”
李老道赶忙拉起景春,跟在梨核脑袋后面。那宅子外观虽破,里面别有一番洞天。偌大的院子植满了各色的花卉、巨木,绿意融融,处处充斥着蓬勃的生命力。院子正中间建造着一个巨大的环形喷泉。喷泉的中央立着一条巨型铜柱,铜柱上刻画着两张巨大的脸,一个笑脸,一个哭脸。笑脸的耳朵上挂着两条吐着长信小蛇,哭脸的额头上则生出一直硕大的竖眼。喷泉的边缘立着十二个小型的铜制兽首,泉水从兽口中喷涌,水流变幻,化出不同的形状。
过了喷泉,来到宅院的正房。此时,房子的回廊旁已经坐满了人。众人并不理会两人,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纸页。梨核脑袋指了指一处空地,说道:“排着吧,记住自己腰牌上的号码,到时候会有人喊号。”
说完,便离开回廊,将两人留在原地。
景春望着回廊边上坐着的众人,不禁问道:“师父,那些人在看什么呢?”
李老道嘿嘿笑了笑,“这是轮回殿,乃掌管时空之所,来这里的人,都是求见酆都娘娘,了解过去未来之事。但无论是谁,都需先记住这忘魂诀,否则便会迷失在轮回虚空之中,魂魄再也无法回归本体。这些都是刚来的新雏,还得仔细记诵这亡魂诀,可为师来这都不下几十次了,亡魂诀早就烂熟于心。”
又过了片刻,屋门轻轻打开,一个白衫红裤的小童从房里出来,细声问道:“42号。”
李老道赶忙应道:“灵哥,我是,我是42号。”
那小童见是李老道,有些意外,“小李子,有年头不见了,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躲风头去了。听说你招惹了幽冥鬼族,被人打成了重伤,此事可是实情。”
李老道只是干笑,也不答话。那小童兀自说:“看来不假,那你可要当心了。听说幽冥老鬼又回来了。那老厮最是记仇,手段很辣,这次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边说着,那小童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在李老道的脚踝处扎了一针。“亡魂诀还记得吧,你是老主顾了,规矩都懂,我就不跟着一起了。娘娘最近乏累了些,心情不是太好,你且要当心,不可胡言乱语,惹她烦心上火。”
李老道连连点头称是,带着景春便进了屋子。
屋子里面的摆设简单,几张松木制的桌椅凌乱的摆在墙角,墙壁四周挂着几幅样子寻常的水墨山水画,景春仔细看了几遍,也未瞧出它们的年代和作者。
李老道却是对着这几幅挂画啧啧几声,小声说道:“乖徒儿,这些可都是君仙人的真迹,你若是哪天孝敬为师几幅,为师此生就是无憾了。”
景春瞠目,眼镜瞪大,感叹道:“君仙人的真迹,那岂不是神迹!这酆都娘娘到底什么来头,这种神迹竟然随意挂在墙上,好大的手笔啊。”
李老道吞咽了口水,两眼盯着墙上的画一寸一寸地端详,恨不得将眼珠贴在上面。
“你这小滑头,来我这里净知道占便宜。你若这般喜欢看那珈蓝山水,不如用你徒儿身上的菩提宝玉来换。”一个温润如玉的柔净声从大厅右侧偏室中传来。
李老道嘿嘿笑了笑,“娘娘好算计,这珈蓝山水虽是神迹,但若没有缘分,便难参悟其中奥妙,纵然日夜研习,亦无所用。若非如此,娘娘您又何故将这珈蓝山水挂出供人观摩呢?”
那曼妙声音嗔哼一声,柔声骂道:“就你这糖公鸡,非但不拔一毛,还处处粘事,好生让人生厌。”
李老道哈哈戏谑,“娘娘宽宥,谁让我等门户微末,不似娘娘出身名门,身家丰厚。”
“油嘴滑舌,不与你一般见识,说说你的来意吧。”那娘娘转话说道。
李老道听谈正事,面色凝重,神态凛然,一副郑重之色,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娘娘,十年前,我来求您告诉我幽冥鬼王的去向和来历,您劝我想清楚,不要再自找麻烦。我想了十年,还是想坚持当初的想法,不管那家伙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和势力,我都要除掉他,这次前来,就是想请娘娘成全。”
“小子啊,小子!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还是和当初一样倔,看来这十年隐居,没磨去你半点性子。既是如此,这次我也不再劝你了,吉凶自辨,福祸自担,你好自为之便是。”妙曼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
话音刚落,墙上的几幅珈蓝山水画泛起粼粼波痕,整个画面中的山水景色在这粼粼波痕的覆盖下渐渐化作一团团五彩的光洞,从洞中喷出各色的光条,各种光条交汇纠缠形成了一个奇异的光幕,光幕慢慢扩大,逐渐笼罩了整个大厅。李老道双手合实,口中高声念诵忘魂诀,整个人渐渐化作一条虚影,融在了光幕之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