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中秋晚上,饭桌上老何曾对我说,你现在回到大学了,如果学校放好电影别忘了我们啊。
1992年还没有网络,没有盗版DVD碟片。那时校园里经常放一些外面看不到的“内部电影”,故老何会有此言。不久学校果真搞了个“世界经典影片回顾展”,共有二三十部影片,排队购票的队伍排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我想起老何的话,便也加入了购票人群,排了一上午队,买了三套票。
然后就给老何和T打电话,说给他俩每人买了一套票,请到N大来看电影。
第一场电影,老何和T都来了。第二场电影,老何说那晚要值班,不能来。第三场老何没来,第四场也没来……从第二场以后他再也没来看过电影,不是要值班,就是有应酬,或者家里有事……到后面也无需特地打招呼了。
就这样,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和T一起看了二十多场电影。电影在晚上六点半开映,散场通常都不到八点半,时间还早,我们总是到校园门口的小卖部喝瓶酸奶或者吃点什么,有时候一起到大街上散步。
吃东西与散步之间,漫无边际地闲聊。
“小时候,我爸爸单位每年都要做一次年糕。年糕蒸好以后,晾晒在篮球场上,刚开始还是软的,我就绕着操场跑,这边咬一口,那边咬一口……”
——我笑起来,想象那幅场景,调皮的小男孩,享受着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夏天,我妈单位每天发两根棒冰当高温福利。我妈省下来不吃,用搪瓷缸装着带回来给我和我哥吃。她还会从厂里的图书室借连环画回来,每天换一本。那时候我在家,最盼望的就是我妈回来,带来棒冰和连环画……”
——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小男孩,坐在家门口,眼巴巴盼着妈妈下班,一根白冰棒与一本小人书足以构造出一个孩子的天堂。
这孩子慢慢长大了。高一那年,他爱上了顾城。这个故事是这样的:
读高一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春游途中路过一个暗绿色小邮局,他蹿进去买了一张《文艺报》。
那天的《文艺报》,登了一大版顾城的诗。1983年的十六岁少年,一边走路一边读报。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诗歌,世界上生存着这样的灵魂。世界不是一片晦暗,它富有色彩;尘世不是一片混沌的喧嚣,还有乐音响起。他蒙蒙眬眬感受到了一种召唤,那是独立与自由的召唤。
他就这样迷失在这张报纸中,迷失在诗歌中,步伐逐渐脱离大部队。后来,他就径自走掉了。一次没有完成的春游,但完成了一场启蒙。
高三,文理分班,他毫不犹豫选了文科班,因为“我早就注意到,理科班每天天黑了都还没下课,文科班三点半就放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