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滢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了,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感觉很冷,越来越冷。她心里有种莫名的信念,楚挽清会带人来救她的。
燕昭带人一路狂奔,这是顺亲王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孩子,她不能出事。和她不过是寥寥数面之缘,但他能感觉到她的不一样,那种异于寻常皇家贵女的气质,骄傲和高贵中带着隐忍。燕昭在顺亲王书房门口见到她的第二次,他就隐隐能感觉到,宁静郡主楚流滢不是池中之物,只可惜生在了皇家,又是女儿身,注定要被埋没了。
马蹄声阵阵,从远处疾驰着像自己靠近,楚流滢微微勾了勾唇角,楚挽清果然没有丢下自己,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放下以前那些所谓的“新仇旧恨”,试着去接纳楚挽清的善意?燕昭的脸被火把勾勒出一道一道的阴影,和楚挽清一样带着一种叫做“担忧”的表情。转眼却又看见楚挽清和燕昭骑马并肩的轮廓,顿时觉得很是刺眼。恍惚的片刻,一把剑迎面刺来,楚流滢本能的侧身,却没能闪开。已经透支的体力不能支持更多的感觉,楚流滢倒没觉得有多痛,只是一阵阵的眩晕,耳边响起燕昭的呼喊:“郡主!”接下来便被一个宽阔的怀抱接纳,眼前是刀光剑影,耳边是人声马鸣,楚流滢的目光定格在燕昭的脸上,思维却已经飘忽了。
待耳边都静下来,自己也随着燕昭出了战圈,楚流滢才找回了思维。她没有忘记回来寻燕昭的缘由,让他去救楚泓。话到了嘴边,打了个转却没有说出来。那一瞬间,楚流滢想到,如果燕昭没来得及赶到,楚泓一旦死了,将来楚浩上位会变得简单得多,父亲也能省去很多烦忧。楚流滢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燕昭的脸,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燕昭刚刚赶到,正看见楚流滢险象环生,当下什么都没多想,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足下一点接住那摇摇欲坠的身躯。待到一切都平定下来,才想到怀中还抱着楚流滢,着实于理不合,急急想要放手,却一眼望进了楚流滢的眼睛,再也挪不开视线。她眼里的隐忍和复杂的神色,让他禁不住想探究,像看得更多,了解得更多。
“咳咳,”一声轻咳,在楚流滢和燕昭的耳边无异于一个响雷,“郡主好似受了些惊吓,让我看看脉象吧。”楚流滢转开视线,望向燕昭身后。仍如初遇一般,裴元一身青衫,脸上有些揶揄之色。“是啊是啊,裴公子说他懂些医术,燕将军你赶紧让他给流滢诊诊脉吧。”楚挽清也适时地插了进来。燕昭急忙想松开手,但还是改抱为搀,扶着楚流滢坐下。受了裴元出声刺激,楚流滢面上有些挂不住,但是心底还是有了决定。“我无碍的,暂时就不劳烦裴公子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燕将军,二皇子的先锋部队遇袭了,请将军速去救援!”楚挽清一拍脑袋:“对了,刚才急着救流滢,怎么把这事儿忘记了。”燕昭闻言大惊,一把抓住楚流滢的手:“殿下现在人在哪里?”楚流滢微微皱眉:“殿下身边有陆将军和尹将军保护,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我给燕将军带路。”
说完从燕昭手中挣脱出来,牵过一匹马,正欲上马,一只手抓住了缰绳:“郡主,你身上还有伤。”楚流滢使了个巧劲把缰绳挣了回来,骑在马上一扬鞭,对着燕昭回眸一笑:“小伤,燕将军可别小看了我们皇室子女,二皇子上得了战场,本郡主和安乐公主也一样可以。”最后几个字飘在风里,人已经远去了。
燕昭似乎被这句话镇住了,愣在原地没回过神来。裴元为楚挽清牵了一匹马,在他眼前挥挥手:“快追吧,不然人家跑远了,你可就摸不着芳踪了。”燕昭这才反应过来,牵过马骑着就追了出去。身后还有裴元带着戏谑的声音隐隐传来:“燕兄,一定要追上啊——”
燕昭的战马明显比楚流滢那随手牵来的马要好得多,没追出多远就和楚流滢并驾齐驱了。“郡主,你慢些,小心伤口。”楚流滢不看他,只是目注前方:“你怎么一点都不为二皇子担心呢?”燕昭笑了笑:“尹将军正是怕二皇子会孤军深入,已经挑了一部分精兵紧随其后,一旦遇敌定能保的殿下安全的。”
楚流滢一勒马缰:“也就是说我和公主奔袭这么久完全是一场笑话?”她说着这句话,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火光,燕昭一看之下倒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楚流滢见状,以为他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或许还认为她们给他添了麻烦。既然能保楚泓无恙,她和楚挽清就没有回去的必要,反而在路上引得敌人一场争战。楚流滢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一提缰绳,随意找了个方向就奔了出去。
燕昭愣神的功夫,楚流滢已经跑出去好远了。他什么也不敢再想了,直接追着出去。楚流滢的马虽不是什么好马,但胜在她骑术不错,心里又郁着气,再加上先了燕昭一段距离,倒是让燕昭一通好追。好在平原上没什么遮挡,不然早就失去楚流滢的踪迹了,哪里能再追得着?
燕昭拦住楚流滢的去路,在她打算调换方向之前,抓住了她的缰绳。“郡主,你听我说……”
楚流滢一把夺回马缰,“有什么好说的,我不知内情,贸然跑回,路上还被敌人发现了,你们就觉得我是个麻烦是不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皇家子女。将军若是嫌弃我累赘,即刻派人遣我返京便是,我楚流滢虽是女儿身,但也绝无半句怨言!”
燕昭怔了片刻,“昭不敢对郡主有所怨怼,也绝不敢嫌弃郡主。先前昭不言语,只是被郡主的气魄震慑住了。郡主说得对,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何况我们这些食君俸禄的人。郡主虽是女子,先前勇战戎狄的气概也不敢让人有半分轻忽,燕昭佩服。”说完对着楚流滢一揖到地。
楚流滢也被燕昭的一番话怔住了,他居然没有因为她是个女人便看轻她,也没有因为她的郡主身份而高看她,这让楚流滢对这个世家出身的年轻将领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燕昭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以为说错了什么,想再弥补一下,又怕多说多错,索性也不说话,任她打量着。
沉默了一会儿,就听见楚流滢说道:“我们出来的有些久了,早点回去吧,也免得公主和裴公子着急。”燕昭点点头,和楚流滢一起骑着马往来时的方向走。这回两人都没有策马奔驰,而是选择了漫步。
两人的沉默也没觉得什么尴尬,反而都静下心来享受着京城里难得一见的辽阔星空。走了一段,燕昭突然开口:“郡主,恕在下冒昧,有个问题想请教郡主。”楚流滢转头望着他,用目光示意他问出来。燕昭想了想,“先前在京城,自赏花宴后,昭便时常留意郡主,也时常打听郡主的旧事趣闻”,他想想表达有欠缺,急忙弥补,“昭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多了解郡主。”见楚流滢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便接着往下说:“郡主自小便和公主有些龃龉,以前时常受公主的刁难,那这次郡主为什么放心让公主去引人来援呢,万一公主晚来一步,郡主就会很危险。”
总不能说我和楚挽清都是穿越的,所以我相信她吧。楚流滢想了想,道:“用人不疑,当时那种情况我还有的选择吗?”燕昭听见“用人不疑”这四个字时,心里一震,看向楚流滢的神色中更是带了由衷的敬佩。楚流滢自是不知道她这随口说的一句话,给燕昭的心里带来了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