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滢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头下,漫天的繁星倒映在她的眼睛里,熠熠生辉。士兵们的欢呼伴着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远远传来,为这个静谧的草原增添了几分活力。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躲清闲,不过去和大家喝几杯?”燕昭的脸上带着些许的绯红,笑看着楚流滢。
楚流滢脸上没什么表情,动都没动一下:“有些想我爹了,第一次不在他身边过年,再多的人都感觉冷冷清清的。”
燕昭喝得有些多,一句话没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除了皇上你就没想别人?”燕昭只是奇怪,楚流滢从来没提起过母亲。虽然听说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但是女儿总归要和母亲感情深一些,不至于连只言片语都没有提起过。他不知道的是,楚流滢穿越来之后,身边只有楚枫一个亲人,从来就没有过母亲的记忆。
这话在楚流滢耳中变成了另一番意思,她的声音瞬间就提高了:“我只有我爹一个亲人,你还可以想想楚挽清和你们没出世的孩子,我还能想谁?裴元?”
燕昭的表情僵了僵,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是我失言了。地上凉,早些回去吧。”说完转身沿着来的方向走了回去。
陆嘉陵远远地看着这两个人,待燕昭行得远了,才走到楚流滢的身边。楚流滢听见身边有脚步声,只当是燕昭又回来了,不耐道:“我不想在大年夜和你说起这个问题了,你回去吧。”陆嘉陵淡声道:“公主,是我。”
楚流滢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一骨碌爬起来,连声说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你。”陆嘉陵笑了笑,把手中冒着热气的的碗递给楚流滢:“公主说哪里的话。我看你在这里待得久了,给你送碗热汤暖暖身子。”
楚流滢接过碗一饮而尽,感觉有种说不出的熨帖:“你总是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送来最正确的东西,谢谢两个字我都已经不好意思说了。”
陆嘉陵凝视着她:“公主,你最需要的东西总是写在眉宇之间,一眼就能看见。”
楚流滢有些心惊,从小楚枫就教育她,上位者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陆嘉陵这么一说,让她感觉很是有种挫败感。
“滢姐姐——”裴述站在篝火旁满脸通红,眼睛却晶亮晶亮,身边围满了兴奋的士兵们,“来和我们喝两碗吧——”
他们的兴奋感染了楚流滢,她一提气,跑到篝火边,满满的倒上一碗,伸手指向远方:“兄弟们,看见那座城了没有,那就是戎狄人的京城。过了这个年,我们就要和他们做最后的交锋。这也许是你们中间有些人过得最后一个年了,你们怕不怕?”
“不怕——”回答的声音响彻云霄。
“我也不怕!因为我知道,我要守护的人会一直在为我们祈祷,我的父亲,你们的家人,都在为我们祝福。我们的牺牲可以换来他们长长久久的安定,作为一个军人,能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亲人,永远沉睡在这片土地上,这是我楚流滢的荣耀!”说完一饮而尽。
全场的士兵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的主帅,他们的公主,片刻爆发出整齐的欢呼“荣耀——荣耀——”
喊杀声震天,楚流滢左臂绷直,右手正捂住伤口,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在手指上留下一道道痕迹。脸上盔甲上都满是血污和灰尘,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紧紧蹙着眉,远远看着戎狄人的京都——太阳城。
“滢姐姐……”裴述跌跌撞撞地跑到楚流滢身边,脸上带着泪痕,冲刷出一道一道白皙的印迹,“我们损失了太多的人了,我看着他们在我身边一个个倒下,不久前我们还在一起喝酒,我,我看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一切……”楚流滢的脸上没有什么动容之色,用一种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这就是战争,小述,你记住,我们现在的牺牲是为了将来挽救更多人的性命。”燕昭走到楚流滢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什么也没说。
裴述愣了一愣,跺跺脚转身又跑了出去:“既然不可避免,我就和他们一起面对。”楚流滢开怀一笑:“说得好,本宫也和你们一起面对。”声音中带上了内力,在整个战场上空传开,像一种可以传递的力量,迅速感染了所有的士兵。楚流滢牵过一匹马,对着燕昭嫣然一笑:“再和我并肩作战一次如何?”燕昭用一个利落的上马回应她:“荣幸之至。”
策马到了城墙下,楚流滢取出弓箭三箭连发射向城楼,立时便有几名士兵到下,可是很快又有新的戎狄士兵补充上来。如此连射了一盏茶的功夫,楚流滢臂上有伤,再也支撑不住。眼见着攻城的士兵还是没能靠近城楼半点,只能下令撤兵。
统帅军帐中。
楚流滢看着地图愁眉紧锁,其他几人也是一筹莫展,谁都不说话,气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之中。
裴述坐不住了,站起来道:“我们围他几个月耗尽他们的粮草,滢姐姐,行不行?”
不等楚流滢接话,燕昭皱了皱眉:“现在开了春,草原返青,正是他们粮草充足的时候,倒是我们出来快半年了,粮草有些吃力。”
“那我们像上次打落雁城一样?”
“也不行,”楚流滢悠悠开口,“且不说这里土质不利于挖掘,城内全城戒严,不许百姓走出家门一步,这样我们就没有了助力。”
裴述烦躁的走来走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看着我们的人这么送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能这么干。”
“小述,你坐下来,你都说了你十五岁了,就不能稳重一点。”楚流滢的话说得有些重,裴述委屈地看了她一眼,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一个人埋头闷想。
“公主,他们的粮草虽然充裕,但是箭枝是有限的,只要消耗完了,他们就必须出城作战,这样我们的胜算就大了。”沉默了许久的陆嘉陵开口说道。
楚流滢福至心灵,接着说:“我们可以选晚上进攻,每个人带上几个假人,这样可以减少伤亡,更大程度的消耗他们的实力。”
几个人商议了一会儿,都觉得可行,裴述一拍手:“这下好了,滢姐姐,交给我去做吧。”
有了攻城的办法,楚流滢也稍稍放松了些,看着裴述真心道歉:“小述,刚才我的话有些重,你别忘心里去,我给你赔不是了。”裴述有些脸红:“滢姐姐说得对,我是需要稳重一些,你放心,我会慢慢改变的。”说完转身跑出了营帐。
正值月初,月色朦胧,戎狄兵士看见有大批的敌人进攻,不敢怠慢,连连放箭阻挡,正中楚流滢的下怀。如此多日,有时是真的大规模攻城,有时只是带上假人去瞒天过海。几天下来,戎狄人草木皆兵,身心俱疲。楚流滢点了点,这些天收集来的箭枝有十多万,约摸已经差不多了,见机发起了总攻。
不出所料,戎狄人只能出城迎战。这厢士兵们已经蓄势待发多日,对上疲惫不堪的戎狄人,自是以一当十。楚流滢带着人,像一把利剑,狠狠地扎进敌人的军队中,所过之处留下的只有尸体和无主的战马。几轮冲锋之后,戎狄人溃败,退守城内。楚流滢借机杀上,终于得进城门。戎狄王自知不敌,大开宫门递上降表,愿永世称臣。
楚流滢站在王宫最高处俯瞰着一切,心中感慨万千。埋骨在这片草原上的铮铮铁骨,终于换来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和平。他在心中想象着楚枫看到捷报时的场景,会不会笑得显出眼角的皱纹?想到这里,再也按耐不住归心,只想尽快处理好这里的一切,早点回到楚枫的身边。
捷报传回京城,没过多久便有圣旨传来,很是嘉奖了一番。另外有一封给楚流滢的家信,楚枫殷殷思念之情跃然纸上。楚流滢看着,湿了眼眶。
按照楚枫的指示,册封了戎狄王最小的儿子为新王,老戎狄王和各位王子各有爵位,迁居关内不得再入草原半步。朝廷另外设置关外府,直接派人驻守。自此,戎狄之患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