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黄,一道一道闪电划破阴沉的天,轰隆的闷雷声,如悲壮的呐喊,风是愈刮愈猛烈,豆大的雨点开始密集瓢泼而来。
荆轲策马狂奔,驿亭笼罩在黑沉沉的风雨之中,门前两盏不住搖晃的灯笼,泛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向着荆轲招手一般。
抵达驿亭大门时,滂沱大雨早将荆轲浑身打湿,灰濛濛之中只听有人喊道:「荆卿!荆卿!」荆轲抬头一看,只见太子丹急奔而来为荆轲撑傘,而半边身子暴露在雨中,瞬间便一片湿漉漉。
甫进入大堂,太子丹急忙吩咐道:「快备衣裳予荆卿!」随即又急切问道:「田光先生呢?他怎么不与你一道前来?」
荆轲心里一阵刺痛,说道:「田光先生让荆轲告之太子殿下,他以死明志为太子守密。」
太子丹乍听之下震惊万分,半晌才回过神,双膝一屈跪倒哭拜道:「田光先生~~是燕丹害了您啊!」
田光之死,让太子丹痛哭流涕,荆轲见太子丹颤抖着抽噎道:「田光先生呐~燕丹之所以嘱咐您守密,並非出于不信任,而是希望谋划能万全,您以死明志,这~这豈是燕丹之初衷啊!」
荆轲叹气搀扶起太子丹道:「太子殿下,田光先生亦是以死相激,让我不得不来见您,荆轲亦有愧啊!」
太子丹紧紧握着荆轲双手道:「田光先生言道,荆卿乃智勇兼备之侠者,燕丹深信此乃上天怜悯我燕国之难,故派荆卿助我呐!」
太子丹突有所觉道:「来人!快帶荆卿前去更衣!」说罢向荆轲深深一拜道:「荆卿速去更衣免受风寒,燕丹再与荆卿商议。」
荆轲整装出来,燕丹已着人备好一桌酒菜,並恭请荆轲为上座。
坐定以后,燕丹拭去泪痕,举杯道:「荆卿,这一杯为田光先生之义而敬!」
饮罢又斟了一杯道:「第二杯敬荆卿之义!」
当太子丹为荆轲斟满第三杯酒后,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哭诉道:「第三杯...燕丹为燕国敬荆卿了!」
荆轲放下酒杯道:「太子,这杯酒太沉了,荆轲不敢饮啊!」
太子丹以头叩地道:「荆卿,如今韓国已灭,秦军围困赵国,赵亡,秦军必横渡易水而来,届时举全国之兵亦不足于抵挡秦国这支虎狼之师,燕必亡呐!」
荆轲感慨道:「下下大势,非个人所能为,太子殿下又何苦强人所难?」
太子丹激动道:「大丈夫者,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荆轲不禁为之动容,田孟也曾对荆轲说过同样的话,大丈夫又是何等气慨。
只听太子丹问道:「荆卿可知曹沫此人?」
荆轲见太子丹犹跪不起,逐离座而跪对太子丹道:「知,曹沫乃勇士也,而齐桓公亦是守信义之君。」
荆轲明白了,太子丹也明白了,于是抬头问道:「荆卿以为如何?」
荆轲沉默半晌,扶起太子丹坐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太子丹见状,一个翻身跪拜叩头道:「荆卿真乃义士,燕丹为燕国子民,为天下苍生拜谢荆卿!」
荆卿跪拜还礼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荆轲为田光先生,为樊于其,为天下一试,一切有待天意而定。」
夜色苍茫,雨势渐小,黝黑的天空,是看不清的命运。
荆轲应诺刧持秦王嬴政,一则为田光之死,二则有感于太子丹在强秦之下的勇气。而自己的处境,既已决定,反而淡然处之了。
公元229年,冬,雪花纷飞。
赵国历经地震,大旱,早已民不聊生,而秦军压境,幸得李牧将军抵御有术,兩军相持数月而僵持不下。
都城邯郸,赵王宮內依然歌舞昇平而不闻烽火狼烟。
赵王迁斜臥醉看美人起舞,时而乐得哈哈大笑,宠臣郭开却在一旁愁眉苦脸,不时长吁短叹。
赵王迁终于开囗了:「爱卿呐,何事烦心啊?」
郭开忙惶恐拜倒说道:「臣该死,扰了大王的兴致,请大王治罪!」
赵王迁眉头一皱,长袖一挥道:「无罪,寡人赐你无罪,说,何事?」
郭开嗫嚅道:「这...这,臣下不知当说否,只因臣下亦是听说,不说又怕属实,说了又怕大王烦心呐...」
赵王迁大笑道:「好你个郭开!寡人却让你说得心都急了,快讲!你都听着什么了?」
郭开一脸忧虑道:「臣下听说了,那李牧将军与司马尚多次约见秦将王翦,怕是...怕是要谋反呐!」
赵王迁一听,吓得立即正襟危坐,慌道:「这可如何是好~爱卿怕是听错了吧?」
郭开依然忧虑道:「臣下也盼着是听错啊,可,万一是真的...臣下忧呐!」
赵王迁倒是忧愁得再无心思观舞,急得坐立难安,郭开於是献计说道:「臣下倒是有一计可试探李牧将军是否有谋反之心。」
赵王迁大喜道:「爱卿快快说!」
郭开献议道:「大王可遣赵葱,颜聚二位将军前去,就说王有命,令其交出兵符,李牧将军若有反心,必抗命不从,届时可让赵葱,颜聚依计行事,诛李牧,免后患!」
赵王迁听罢大喜:「好!好!就依爱卿所言行事!」
郭开知李牧,亦深明赵葱,颜聚之辈乃庸材,李牧又豈能将兵权交予必败之将?郭开望着如释重负的赵王迁,心里不禁窃笑:「赵王迁啊,你就是一个亡国的昏君呐!」
正如郭开所料,李牧在赵葱与颜聚之前,义正严辞大骂二人,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拒绝交出兵符。
赵葱与颜聚乐见如此,当下不露声色退下。是夜,李牧在毫无预警之下被围捕,並当即以叛国罪名处死。
赵王迁大乐,逐论功行赏于郭开,赵葱与颜聚等人。
秦王嬴政更是大乐,赵国的最后一根支柱倒下了,逐命王翦全力向赵国发起攻势。
王翦领命感慨叹道:「李牧啊,我非你的对手,可你家大王非我家大王对手呐,你就安息吧。」
李牧死后不出三个月,秦军大败赵军,平定了东阳地区,赵葱战死,颜聚被俘。
赵王迁惊魂未定,秦军已攻克邯郸,当郭开笑脸吟吟亲迎王翦入宮,悔恨交加的赵王迁终于明白了李牧的冤屈,而一向信任的郭开方是卖国求荣的奸臣,然而为时已晚。
郭开有功于秦国灭赵,嬴政将其封为上卿,却也深知此人无实材,並不委予重要官职。
郭开为此不禁耿耿于怀,逐向嬴政上奏道:「大王,臣下蒙大王厚爱,无以为报,实为惶恐不安,今启奏大王,臣下于邯郸故居藏有大量财宝,欲进献予大王,望大王准臣下回返邯郸取回财宝以敬大王!」
嬴政笑道:「呵呵,上卿真是一心为我大奏,准奏!」
郭开早有打算,二十余年为相,搜括的财富足于敌国,权利比之金钱,郭开明白有权即是有钱,而大笔的财富,除了进献秦王,还必须笼络朝中的高官,为将来的仕途铺平道路。
三个月后,春天,道旁开满了杏花,春风吹来尽是清香扑鼻,漫山浅粉晕染。
郭开率领百余家丁门人,自邯郸故居浩浩荡荡返回咸阳。
他无法计算自己究竟有多少财富,只知道花了大半日,装满了数辆马车。
一路之上,郭开心情大好,自马车内不时探看一山花海,仿佛自己的前程亦如花开一般灿烂。
冷不防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惊醒了郭开的美梦,马车队紧急停滯不前,只听外头一片混乱之声。
郭开掀开马车门帘,大声喝道:「来人!因何事喧闹!」
一家丁神色慌张道:「大人!有人放箭!恐怕是强人拦道夺财!」
郭开哼了一声,右掌一击马车借势凌空一跃,腾空翻身落在车队前方,只见开路家丁已中箭倒毙于地。
郭开心头火起,大喝道:「大胆狂人!尔等可知我是谁!」
话音刚落,一阵浑厚的笑声传来:「哈哈!天下谁人不知你便是残害忠良,卖国求荣的郭贼!」
道旁杏花林缓缓步出一老者,赫然便是剑圣盖聂,田孟,鲁勾践与姬梦随后。
只见四人一字排开,杏花林內随即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怒吼,冲出一批手持兵刃之徒,大道瞬间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只见众人皆头束白巾,如雷的吼道:「奸贼,今日要你血祭李牧将军!」
郭开不由暗自心惊,嘴上却狂笑道:「就凭尔等!」
盖聂右足一蹬,人如箭矢离弦疾射而来,一声长啸道:「取你首级,足矣!」
郭开豈敢小觑剑圣之名,刷的一声抽出佩剑,運劲于剑全力以待。
盖聂人未至,一道剑光已拦腰横削而至,郭开並不躱闪,一个纵身直跃而上,居高俯冲一剑刺向盖聂天灵盖。
盖聂迅速回剑迎向郭开,两剑相接,郭开人在半空只觉一股强劲的引力自盖聂剑刃传来,随着盖聂一声叱喝,手中利剑随势一牽,生生将郭开自半空扯落。
郭开双足尚未站稳,眼前只见剑如风中落花,点点漫天刺来,慌忙剑随身转,舞成一片剑网。
锵的一声巨响,两人各自跃开,盖聂暗忖:「想不到郭贼平日养尊处优,却也没落下功夫呀!」
郭开虎囗发麻,心里直是叫苦连天,一声疾呼道:「上!」众家丁与门人早已兵刃在手,一声呐喊即纷纷涌向盖聂。
鲁勾践见状一声暴喝道:「兄弟们!大伙上啊!」
震天般的呐喊响起,郭开的人马顿时乱作一团,李牧旧部皆是训练有素,骁勇善战之辈,一轮厮杀,只听惨嚎连天,血花四散飞溅。
郭开心知不妙,朝盖聂连刺数剑,转身便朝杏花林冲去,甫踏入杏花林,眼前剑影晃动,一声娇叱道:「奸贼,往哪逃!」
只见姬梦身形飘逸,剑式如虹而来,郭开狞笑道:「原来是妳这个叛徒,今日先杀了妳!」
郭开挥剑格开姬梦剑招,左掌如雷霆击向姬梦面门,身后却传来一股劲风,待要回剑已然不及。
一阵剧痛让郭开狼狈就地一滾,只听鲁勾践大笑道:「哈哈,果然是狗贼,你这招还真像一只丧家之犬啊!」
郭开大怒道:「尔等以多欺我,便不怕让江湖同道耻笑吗!」
盖聂笑道:「今日我等杀你,无关江湖,只为李牧将军报仇。」
田孟更不打话,手持乌黑剑刃,双目圆睁朝郭开一剑直刺而去。
是剑气,还是春风吹急了,杏花纷纷飘飞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