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樊于期衣衫染血,太子丹红着眼又欲跪拜道:「燕丹无能啊!让樊将军受苦了!」
樊于期赶忙扶着太子丹双臂道:「太子,别...在下可受不起太子一拜呐!」
太子丹拭去眼角未落下之泪,高兴道:「所幸我等及时赶到,否则燕丹此生如何能安啊!来人,快快扶樊将军回太子府療伤。」
隨从之人自是不敢怠慢,匆匆扶着樊于期离去。
小酒馆内,众人浑身哆嗦垂首跪着,哪曾想到樊于期对太子丹曾有恩情。
太子丹冷眼横扫众人一眼,斥道:「尔等大胆!秦国对我燕国虎视眈眈,尔等竟想着秦王之赏金!实为可恶!」
众人胆颤心惊道:「太子息怒~我等实在不知樊将军予太子有恩吶。」
太子丹哼了一声,拂袖转身即走出小酒馆,侍卫统领上前轻声问道:「太子,如何处置这些人?」
太子丹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字:「杀。」
那侍卫统领手一挥,寒光闪现,众人在惊惶失措之中尚未回过神,已纷纷遭锦衣人一剑刺毙。
然而老丁不是一般人,滯留小酒馆之前,原来过的便是刀囗舐血的亡命生涯,自然不甘於束手待毙。
当其中一个锦衣人一剑刺向老丁,只听老丁一声怒吼,侧身一闪,手中利斧朝锦衣人拦腰横劈而去。
那锦衣人猝不及防,一声惨叫瘫软倒下,老丁已趁乱夺门而出。
太子丹听得身后一阵骚动之声,侍卫统领大呼道:「太子小心!」
老丁见太子丹身旁並无侍从,不由大喜,心想若拿下太子,何愁不能全身而退。
太子丹回身一望,只见老丁手持利斧大步而来,狞笑道:「太子留步!送我一程!」
太子丹却不慌不忙道:「有何不可。」
老丁见太子丹面无惧色,心里不由起了疙瘩,正迟疑间只见寒光一闪,来不及懊悔的老丁已然身首异处。
太子丹还剑入鞘上马道:「陈统领,烧了,勿波及左右!」
「诺!」侍卫统领手一挥,众侍卫手脚俐落的点火看哨,夜空下倾刻一片火红。
附近人家听得嘈杂声,还道强人来犯,早已熄灭烛火,紧闭门戶,却那里还有人敢张望窥探。
太子丹內心亦如烈火一般,熊熊燃起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
「嬴政!当年你不顾念我等同在邯郸为质子的患难之情,处处为难予我,如今总算出了一口气!」
太子丹心想樊于期是秦王欲杀而快之人,在强秦之下,早已无一国敢於收留,如今燕国留下了樊于期,无异搧了嬴政一个耳光。
太子丹一想起嬴政愤怒的模样,心里只觉得痛快无比。
尽管燕王喜並不甚赞同太子丹收留樊于期的决定,却也不坚决反对。
明月当空,太子丹一骑却不急於往太子府奔去,此刻,他内心的喜悦只盼着与一人分享。
寂静的夜里,轻脆的马蹄声格外显耳,当太子丹策马穿过一座小树林,一棟小楼倚山而建。
在月光笼照之下,小楼泛着柔和的光芒,太子丹尚未下马,大门呀的一声推开,兩个侍女上前跪下道:「不知太子前来,请恕怠慢之罪。」
太子丹一脸笑容道:「起来吧!明月姑娘已安寝?」
侍女回道:「尚未,明月姑娘此刻正在花园呢,请太子稍候,我等即刻前去通报。」
太子丹摆手道:「不必,尔等退下吧。」说罢自行往花园走去。
原来当年明月护送太子丹返回燕国之后,自身却不幸臥病不起,太子丹一面延请名医悉心照料,一面即着人修膳小楼让明月住下养病。
明月病癒本欲离开燕国,太子丹再三挽留,並懇请授以剑术自保为由,终说服明月留在小楼住下。
然而太子丹於练功方面始终资质平庸,明月只好揀些精简剑招传授。
三年光阴苦练,太子丹剑术虽无多大长进,却也足以自保一时。
诛杀老丁虽是侥幸,太子丹心里却是万分雀跃,常年压抑的不快因此得以发洩。
太子丹远远便瞧见了明月的背影,纤瘦的身子总是让太子丹见了便心疼,尤其在温柔的月色里。
明月听着脚步声已知是太子丹,缓缓转过身子道:「太子有事吗?」
太子丹忙收敛心神笑道:「师父,妳教燕丹的剑法还真管用呢!」说罢又详细复述一遍诛杀老丁的经过。
明月噗嗤笑道:「太子言重了,我可不是你师父,不过教了你几招剑法,往后可别再唤我为师父了。」
见太子兴冲冲的神情,明月语重心长道:「那老丁也是一时大意,太子实在不该以身犯险,若遇上高手,后果堪忧呢。」
太子丹听罢却是喜孜孜,轻声道:「妳何止是我师父,更是我的恩人,当年若不是妳相助,燕丹焉能平安归来。」
明月轻谈描写道:「当年都说了是顺道,太子又何必耿耿於怀。」
太子丹叹了一口气道:「三年了,妳对燕丹始终如此客气,难道...」
明月转身道:「夜深了,太子该回去太子府了。」
太子丹正欲开口,侍女匆匆而来道:「太子,陈统领正在门外,说是太子府有急事,让太子赶紧回去。」
太子丹双眉一皱,望着明月的背影叹息道:「明月姑娘,燕丹去了,妳早些歇息吧。」
明月微微点头道:「嗯,太子也早些歇息,明月不送了。」
太子丹只得失落的转身离去,明月何尝不明白太子丹的心意,然而荆轲的身影总是不时浮现在眼前挥之不去,对於太子丹也只是心存感激而已。
而荆轲的身影之后,却是当年汩罗江畔的噩梦,隨着一声幽幽的叹息,兩行清泪亦悄然落下。
太子丹一踏出小楼,陈统领立即下跪道:「太子,太子太傅鞠先生漏夜赶往太子府,说是有急事,非见太子不可。」
太子丹笑道:「鞠武老师定是为樊将军而来,走吧!」说罢两人匆匆上马往太子府赶去。
太子丹一進入太子府,老远已经瞧见一老儒生神情焦虑在大堂来回踱步,不时哀声叹气。
太子丹从容上前躬身道:「学生碰巧有事外出,不知老师深夜到访,让老师久候,学生深感不安啊。」
那老儒生正是太子太傅鞠武,一见太子丹神态自若的模样,不禁气道:「太子还记得称老朽为师,却忘了老师平日的教诲!」
太子丹惶恐道:「老师何出此言,不知学生犯了何错?还望老师明示。」
鞠武愠怒道:「太子不明白?我且问太子,您将这么一大块肥肉置于锇虎出没之处,究竟有何用意?」
太子丹蹙眉道:「老师之意是说我不该收留樊将军?」
鞠武点头道:「正是!秦国已非昔日之蛮夷小国,如今地广人博,精兵是我燕国之数倍,太子又何必为了一个叛将触怒秦王,让他有借囗发兵攻燕呢?」
太子丹坚决道:「不!樊将军当年义助燕丹出逃秦国,如今落难受苦,天下已无处容身,我又怎忍心弃之不顾!」
鞠武顿足道:「太子啊!个人恩情怎能与一国之安危相提並论?您这是将一根大雁之羽置於炭火之中吶!」
太子丹笑道:「老师言重了,以老师之谋略,必有良策化解,燕丹愿闻其详。」
鞠武茫然道:「良策?即便管仲,晏婴再世,恐怕也无法为太子出谋划策呐...」
鞠武仿佛已看见了秦国的旗帜与戈戟,正在蓟城的城墙下挥动,千军万马正憾动着燕国的根基。
太子丹却依然坚持道:「无论如何,燕丹决不能因秦国之**而背信弃义,这不也是老师的教诲吗?」
鞠武长叹一声道:「太子呐...孰轻孰重,您难道因私怨而看不清了吗?」
太子丹仿佛被戳破了心中的隐痛,对嬴政的恨意如熊熊烈火燃烧着,如今让鞠武一盘冷水浇来,不觉烦闷道:「夜深了,老师也该休息了,这事容后再议吧。」
鞠武只好拜别太子丹,望着鞠武步履蹒跚的背影远去,太子丹搖头叹息自言自语道:「老师真的是老了...」
隔日天未亮,太子丹已登门拜访樊于期。
樊于期一见太子丹便欲起床参拜,太子丹快步上前按着樊于期道:「樊将军有伤在身,勿须多礼,快快躺下。」
樊于期忍不住流下泪道:「多谢太子收留,他日樊于期必以死相报!」
太子丹坐在床沿道:「樊将军言重了,当年若不是将军,燕丹焉能返回燕国,如今将军有难,自当回报啊。」
樊于期切齒道:「可恨那嬴政杀了咱妻儿宗亲,此仇不报,势不为人呐!」
太子丹紧紧握着樊于期双手道:「嬴政欺人太甚,将军之仇,燕丹必尽力相助!」
樊于期感激道:「咱不会说话,太子对在下的恩情,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太子丹叹气道:「可惜啊!若是燕国强盛,当下即可发兵秦国为将军复仇解恨了。」
樊于期听得太子丹如此仗义,內心不禁澎湃激动,只听太子丹道:「樊将军,你在此间只管安心住下养伤,燕丹已着人安排将军住处,复仇之事,不宜操之过急,待将军养好伤,我们方从长计议也不迟。」
太子丹交待了左右膳食,留下两个侍女便告别了樊于期。
临走之时,太子丹轻声对陈统领道:「吩咐下去,小心看好樊将军,若有任何情况,隨时向我通报。」
太子丹沉吟半晌又道:「派人到秦国,查清楚樊将军的家眷宗亲是否真让秦王抄斩了。」
陈统领小声应道:「诺!太子是不相信樊将军?」
太子丹笑道:「陈统领多心了,不过,小心总是好的。」
太子丹脑海里突然浮现初到秦国为质子,嬴政当着群臣允诺道:「寡人与太子曾有相同命运,今,寡人答应太子,你若安分守己,寡人必善待太子与燕国。」
太子丹心里明白,嬴政即使想反悔,当年私逃秦国的理由尚不充足,因此太子丹必须万分謹慎。
不动则已,一动则只许成功。
太子丹深刻明白动的时机尚未到来,如今也只能小心翼翼等待时机。
樊于期叛秦投燕,是机会或是危机,太子丹无法判断,鞠武的一番话却压抑在太子丹心里久久不散。
春天的葛城,微风吹动一片嫩绿的烟树,悠扬的筑音伴随着轻快舞剑的荆轲。
一曲终了,荆轲亦收起剑式畅快的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狗屠大乐道:「哈哈!渐离的筑音,荆兄弟的流云剑法堪称绝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