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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落念】

清早起来,听闻杨绛先生去世的消息,心头稍稍颤抖。

墙壁上还贴着她的那句话:你的问题在于读书太少而想的太多。

一生路过多少风景,这个105岁的老人,看得最透彻。

只是她最后弥留的时候,是不是看到了他们父女俩的笑脸了呢。如果只这样,他们能够团聚,又该是多么令人心生温暖的事。

年轻的女儿离世,深爱她的丈夫也离他而去。她闭门谢客,极少再与外界来往,最后那段孤独的日子,不知道她是如何熬过的。

活那么久太辛苦。或许世事真如她本人所说的那样,我一个人代表三个人。

专心于学术之余,也会对空对着窗前明月垂泪吧。

“钟书逃走了,我也想逃走,但是逃到哪里去呢?我压根儿不能逃,在人世间,打扫现场,尽我应尽的责任。”

秦陌陌曾经问过陈白,日后谁先离开。陈白说,你先走,我情愿永远看着你的背影。

可是我希望你先走,因为我可能承受不来你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

钱钟书见到杨绛的第一句话是“我没有订婚”,而杨绛说:我也没有男朋友。

一见倾心,仿佛前半生的光阴都是为了等待这个人,见到了,就约定到老。

陈白曾经说,我也等了你22年啊秦陌陌,你怎么还不嫁我。

而秦陌陌总是点着他的脑袋:本宫还没玩够。

是的,遇到陈白之后,秦陌陌改变了许多,以前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的她开始渐渐学会倾诉,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讲给陈白听,而后看到陈白风轻云淡的表情,自己也变得风轻云淡。这个比她大三岁的男人,知晓的善感的弱点,一点点引导她放下,引导她简单快乐地生活。

而秦陌陌也学会耍耍嘴皮子,也会使坏,也会欺负人了。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叫做秦陌陌的女孩,总是低着头沉默不语,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无论是哭了还是笑了,都不会有人在意她的感受。她曾经一度自卑,觉得自己永远不会被人所看到。可是她18岁的那年,荒唐地爱上过一个虚拟的人,终于懂得了什么是感情。就在她为情伤神的时候,是陈白的出现让她重新焕发了生机。

或许就像陈白对她说的,你的出现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你也是。

宿舍关系不和谐的时候,自己已经能够平静地处理了。安于一隅,就是这么说的吧。能笑的时候就笑笑,给彼此一个轻松的相处空间,维持一团和气的现状。至于四年之后是否会再联系,或许就另当别论了。

至少,留一个退路吧。

秦陌陌不止一次听到隔壁宿舍女生吵架,也幻想过自己跟室友吵架的场景。但是时晴当初说的话没错,太绝对的事情她秦陌陌是永远做不出来的。吵架的话,她肯定输。

当然,不吵架才是好的。毕竟都不是真正内心邪恶的人,只不过是性格有些不合,还不至于把关系搞得跟仇人似的。过一日是一日。以后到了社会上,脾气不合需要忍让的地方会更多。与人交际,是要用一生去学习的本领。

终于,秦陌陌释然了。

陈白是个教会秦陌陌成长的男人。

与他相处的日子,秦陌陌开始学会做一个女人。洗衣烧饭,甘愿沾染人间的烟火气息。她曾经以为,自己一直会高傲地栖居云端,不染凡尘的。但是陈白的出现却让她坠入人间,心甘情愿地为他熬煮人世的烟火,从此不再踽踽独行,不再冷若谪仙。

有些人的出现,就是可以打破你原本所有的坚定,让你获得仿佛脱胎换骨般的重生。

陈白,我已经心甘情愿,做凡尘女子,与你相守人间。

暑期活动,是开办小学堂辅导当地孩子完成暑期作业。要上讲台讲课,对于大二的她来说,还是会紧张。

秦陌陌负责的是成语故事,每节课负责教给孩子们3-4个成语故事,并且帮助他们记忆字形字音。

尽管秦陌陌课前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但是到了讲台上还是会紧张,声音有些弱,微微颤抖。一旁的同学帮助她维持课堂纪律。课下她只好苦笑着向谢宇道谢。

谢宇是美术系的同学,负责教孩子们美术。瘦瘦弱弱的一个男生,上起课来却十分严厉。

前排一个很漂亮的小女生要了秦陌陌的挂牌,抄下了她的号码。

有两个很爱学习的女孩子经常问秦陌陌数学题,每次秦陌陌都是耐心帮她们讲解。渐渐地她们就只问秦陌陌一个人了。这让她感到淡淡的幸福。

小学堂的举办很辛苦,秦陌陌一行七人,在炎热的夏日,在异乡度过了一个月。最后结束的时候,帮孩子们排演话剧舞蹈,彼此都依依不舍。

校领导看完汇报之后便离开了。面向骄阳,80多名学生与7名老师,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拍下了合照。

孩子们哭了。7名小老师也都哭了。

那两个爱问问题的小女孩把秦陌陌拉倒一旁:秦老师,这个是我们送给你的,谢谢你辅导我们功课。

那是一只棕色的毛绒小熊,脖子上还系着红色的丝带,笑容那么温暖。

阳光下,两张稚嫩的脸望着她。谢谢你们,以后你们也要好好学习哦,有问题还可以问我的。

拥抱之后,终是别离。人流中女孩的身影被冲远,秦陌陌模糊的眸子也无法辨认任何一张脸。

最后的一顿饭,是7位同学的小聚。秦陌陌没忍住,一直在掉眼泪。

谢宇安慰她说,你不是要吃肉么,好多肉呢,别哭啦,快吃吧。

吃吧,吃完之后,收拾行李就该回家了。不用再每天睡在办公室的地板上,不用每天顶着烈日送孩子们回家了。

可是,那么多的孩子名字都还没有记住,还有一个男孩答应他的手工花还没有送给他,与谢宇的人生观的辩论还没有告一段落……曾经那么想离开的一个地方,一个月之后,竟然会不舍了。

不舍,也还是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夏日还没有结束,窗外蝉鸣聒噪。在家的日子昏昏沉沉,记忆开始渐渐模糊,只有手臂上的晒伤痕迹能够让她回忆起自己上一个月做了什么事。

同学又要聚会了,母亲劝她,出去走走吧,你在屋里都要发霉了。

基本上每次假期,秦陌陌都会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越来越消瘦。母亲经常拿买菜这种借口把她哄出去,,但是一来二去也没什么效果了。

去吧,秦陌陌想,虽然高中时自己是个小透明,但是还是挺想念那些一起面临高考的同学的。以前没有好好相处建立感情,如今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悔的。

聚会的地点是当初高考结束吃散伙饭的地方,虽然当初她并没有去。

是个有些燥热的中午。秦陌陌穿着纯白的雪纺长裙,米色细带凉鞋,在旧日的校园里逛了又逛。

斑驳的墙面上是依旧茂密的爬山虎,凉亭在日光下剪出优美身形投在水面上,水波荡漾。校园里弥漫着熟悉的广玉兰的香味。花园里开着依旧如火的月季花。草穗摇曳着。仿佛又回到那时的年华。

教学楼的大门紧紧锁着,秦陌陌仰头看向4楼那个曾经高三24班的教室,依旧那么宽敞明亮,但是坐在里面的人,自己一个都不认识了吧。那段时光虽然昏暗荒芜,却终究令人怀念。却是再也回不去。

饭店大厅里坐着一群熟悉的人。秦陌陌抬起目光一一望去,微笑着点头微笑,最后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秦陌陌能够感觉到,有人的目光停顿在自己身上,耳畔也是能够听得清楚的议论:那是秦陌陌么,变漂亮了啊。

秦陌陌只是浅浅笑着回应打量的目光。

而后,王疏予的笑声钻进了耳朵,她的身边依旧环绕着一行人。秦陌陌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一定会来,这种集体活动的策划通常都是她。而时晴,也一定会来。但是当这两个人看到自己稍微怔住的时候,她回之以微笑,便继续和其他同学交谈。

同学都说,秦陌陌你这两年变化好大,又自信又漂亮。

早知道当初就追你了。一个男生起哄。

秦陌陌微笑着回应,其实挺后悔当初没有跟你们好好相处。

举杯,致谢。谢谢你们当初对我的照顾。

这一天,秦陌陌似乎喝了很多酒,但是却并没有醉。

饭后天色已变暗,一群人稍微寒暄问候之后就各自散了。自始至终,秦陌陌没有去看王疏予和时晴的脸。

后来她告诉我,她不是去看她们的,她不想看,也没心思看。

陈白在饭店外面等着她。出来的时候,秦陌陌不小心绊了一下,刚好跌在陈白怀里。

我今天,表现得很好哦。

你以后,不许跟别人喝酒。除了我。

闷热的夏季。暴雨迟迟不来。

秦陌陌对于天气预报的信任度由负值降到了更低的负值。

蝉鸣依旧不休,可是季节却偷偷地转成了秋。秦陌陌自嘲,等一场雨,却将夏季等成了秋。

听着耳畔的蝉声,秦陌陌突然觉得有些凄凉。这些用了十几年才见到日光的虫子,却只有几个月的寿命,一到秋天,歌声都嘶哑了。

午后的阳光是暖的,秦陌陌靠在床边避阳的地方,看着日光被分成格子的光影投在身侧,手掌放上去,依旧能够感觉到阳光的温度。

放下手中的笔,秦陌陌拿起了女孩送给她的小熊,闭上眼睛对着小熊的额头温柔地蹭了蹭。

这个夏天啊,暖得让人想流泪。

这个秋天啊,落尽了痴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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