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大宋皇宫内。
徽宗在御座上蜷缩成一团,旁边雕龙刻凤的暖炉冒出阵阵香烟。
秋天即将结束,天也是越来越冷。
旁边站着身着棉袍的青年大宦官李彦,李彦是大宋现在掌后苑的内宦,六品副统领宦官。
由于大内总管杨戬去京东京西两路公干去了,由他暂时来照顾徽宗的饮食起居。
在这种温暖的环境下,李彦也是昏昏欲睡。
“阿彦,给朕沏茶……”徽宗在御座上睡得昏昏沉沉地,迷迷糊糊中说了一句。
李彦打了个激灵,睡意瞬间就消散了,连忙沉声说,“皇上,奴才早就泡好了,见皇上睡得熟,不敢扰动皇上。”
徽宗“唔“了一声,摆了摆手,李彦立马乖巧地走了过来,给徽宗倒茶。
“蔡太师来了没?还有童爱卿呢?”徽宗有些不乐意地说,有事相召,这两个臣子居然让徽宗在这等了好半晌。
“皇上,奴才这就去催催。”李彦点头哈腰地,就要出去。
“罢了,罢了,最近事务繁杂,也劳烦他们了,就让他们慢慢来来吧。”徽宗挣扎着想要从御座上坐正。
李彦又乖乖地立在一旁。
“阿彦,给朕说说你在民间市井听来的笑话,当给朕解解闷儿吧。”徽宗一边喝着茶,一边用慵懒的声音说。
“这……”李彦卖个巧,说,“皇上恕罪,奴才一直呆在这深宫里,没有什么趣事可以啊……”
徽宗看了李彦一样,有些扫兴地说,“看来还是得把你们放出去见见世面,看看阿戬不时都能跟朕叨唠一些民间的趣事,你好生无趣。”
李彦赶忙跪下来,磕头道,“奴才该死。”
徽宗放下茶杯,由于刚刚睡醒有些头昏,顿了顿才说,“别一天死啊活啊的,朕不乐意听,不就跟你随便说说话么,真是的,没点骨气。”
“不过也不怪你,”徽宗轻笑一声,“毕竟是没卵子的货。”
李彦听了反而乐了,陪笑着。
对于宦官来说,察言观色是必修课,尤其是陪着皇上的时候,更是要不放弃任何一点点细节。
徽宗如此态度,说明他对自己还是比较喜爱,这才打趣自己。
李彦见状,说,“奴才这条狗命是皇上的,皇上要奴才死,奴才就死,皇上要奴才活,奴才立马就能从棺材缝里钻出来。”
一记马屁不轻不重地送了过去,徽宗却是受用,被李彦逗乐了,说,“行了行了,没有个样,你就给朕先好生呆着。”
“诺。”李彦堆着笑唱道。
这时候,宫门外的小宦官屁颠屁颠地一路小跑进来通报,说蔡京和童贯到了。
徽宗之所以召他俩觐见而不是别人,是因为蔡京是一国宰执,而童贯却掌管着大宋军队的精华——西北军。
不一会,蔡京和童贯就进了大庆殿。
蔡京和童贯行过礼之后,李彦搬来凳子,两个人也就拉下半边屁股坐下了。
虽然这种情况在他朝是绝对无法想象的,但是在讲究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大宋,等级高一点的官员,在和皇上面谈国家大事的时候,是可以有座位的。
徽宗和李彦聊了几句之后,清醒了许多,说,“太师,童爱卿,你们来见朕有何要事啊?”
童贯看了一眼蔡京,在得到蔡京的示意之后,就用他那独有的浑厚声线说,“皇上,武义大夫马政自登州乘船渡海归来了,带来了金人的话。”
徽宗听了之后,捋了捋自己的袖子,说,“讲。”
童贯从袖口中拿出了一支用红线捆好的卷轴,像是没有开封看过一般,展开卷轴之后,童贯才念道,“兹有南朝宋使与吾大金商讨盟约之事,吾大金之主特与宋使做出以下约定:”
金人此时汉化程度还不高,这文书也是写得半文半白,徽宗听得脸上戏谑之色甚重。
“特定于天辅四年(金历,1200年)春,与宋国于海上缔结盟约,协同伐辽。”
“再者,为表友盟之好,吾主约定于伐辽之后,交予大宋燕云十六州全境。”
徽宗听了,脸上露出开心的神色,没想到这马政真会办事,真把这件事办妥当了。
旁边的蔡京也是与有荣焉,老脸上也堆出了笑容。
童贯自己事先也是不知道马政去和金人商谈的结果的,此时也是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徽宗兴奋啊!
这是连英明神武的太祖皇帝都未曾完成的伟业!
就要在我赵佶手中完成了,这样朕绝对可以彪炳史册,青史留名!
“另,”童贯继续往下念。
“友盟之间,互通有无,宋国应向吾主缴纳绢五十万匹、银八十万两,并纳燕云十六州租金合三百万贯。”
“匹夫!”赵楷一下子火就从胸口涌了上来,抓起手边的茶杯就扔了出去,滚烫地茶水泼满了童贯的官袍下摆,童贯吃痛却不敢声张,好在武人之躯也还能扛得住,只是脸色变了一下。
金人真狠!
这大宋是富饶,但是也禁不住这种狮子大开口啊!
徽宗这下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早就不管什么叫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怒火中的徽宗疯病又开始发作了。
童贯也知道这谈判谈得也太傻了,自己也不敢声张,默默忍下了痛,幸好他是阉人,滚烫的茶水才没有让他感受到什么叫蛋疼。
蔡京也此时也不敢相劝,默默地看着赵楷在御座上发疯,唯恐引火上身。
赵楷摔盘子砸碗好半天,才双眼通红地坐定了,旁边站着的李彦才悄声地伏下身来,收拾残局。
“接着念!”徽宗冷冷地说。
童贯冷汗直流也顾不得擦,只得强顶着巨大的压力,接着念,“最后,金宋两国应各出其力,以谋契丹。”
“吾主将攻取辽之中京大定府,宋军须攻取辽之南京析津府及西京大同府。”
说完之后,童贯静静地看着地面,等待下一轮暴风雨的降临。
徽宗却没有继续发火,只是这脸黑的都快滴下墨来了。
“马政人呢?”徽宗问。
“回皇上,他正在家等候圣旨。”蔡京出声回答,这时候要是徽宗得不到回答,那估计遭殃的就不只是马政了。
“跟他这个腌臜说好了,再去给朕谈,谈不好朕要他狗命!”徽宗僵硬地说,语气中已尽是浓浓的杀气。
“喏。”蔡京和童贯齐声唱喏。
“太师,你说说,现在朕该怎么办。”徽宗问蔡京。
蔡京知道是跑不脱了,就站了出来,思索之后,说,“回皇上,如今之计,只有是先与金人虚与委蛇,反正现在还是冬季,我大宋也不可能立即和辽人开战,待到慢慢与金人商谈,条件合适,皇上才出兵即可。”
“要是条件一直不合适呢?”徽宗铁青着脸,反问一句。
“那皇上尽可坐等金人上门请求我大宋。”蔡京倒是胸有成竹地说。
徽宗缓和了一下神色,问,“此话怎讲?”
“皇上,”蔡京自信地说,“金人生活在边塞苦蛮之地,物产匮乏、生活条件恶劣,而我大宋地大物博、物产丰富且风调雨顺。”
“金人需要更多的土地和财物,而我大宋则没有这样迫切的需求。”
蔡京说着,接过童贯手中的文书,唾沫横飞地说,“辽人已经营塞北两百年,兵强马壮,不是那白山黑水之中摸爬滚打的金蛮子能够轻易撼动的,没有我大宋之力,灭辽?谈何容易!”
蔡京的言论掷地有声,童贯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徽宗这才收起了铁青地脸,缓和问道,“那若是我大宋需攻伐辽南京以及西京,何人为帅?童大人可否?”
童贯动了一下,似乎要应下,蔡京咳嗽一声,童贯就保持不动了。
“皇上,此番大计,童大人可以为将,但是还须一文官为帅。”
大宋军制历来是将领兵上前线作战,不过帅却是文官,文官统御武官,也就是说战术水平上可能是武官在管,但是战略方针就是文官,而且文官同样能干预战术。
“太师但说无妨?”徽宗说。
“回皇上,现在定下帅才还为时过早,而且我大宋若兵分两路北伐,那么将帅所需若干,待到和金人诸事谈判落定,再来敲定也为时不晚,而且那样也许会更为妥当。”
徽宗一向都比较听蔡京的,既然蔡京都这么说了,徽宗也就应下了。
议完这件事之后,童贯又行一礼,说,“禀告皇上,微臣还有一事禀告。”
徽宗像是有些烦了,却是不能推脱,摆了摆手说,“童爱卿有事便讲。”
“禀告皇上,之前所禀报的梁山贼,近日又壮大起来了。贼酋宋江率众攻打河朔、京东东路,之后又转战青州、齐州至濮州间,攻陷十余州县城池,声势浩大。”
童贯见徽宗脸色又有转晴为阴的趋势,连忙补充说,“徽宗纳亳州知州侯蒙上表言,说希望可以招安此贼。”
“嘭通。”又是一声脆响,这回是茶壶扔了过来,“老子养你们这些狗贼是干什么吃的!”
“皇上恕罪!还请皇上听臣解释!”童贯不敢让开,好在这回茶壶稍稍重了一些,没飞到他面前就落下了。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