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家的房子在整个村里也只是中等水平,并不起眼。土黄色的墙面上盖着一层青灰的茅草,茅草上整齐摆放着几块青瓦。房屋不过是中间一间堂屋,两边各有两间偏舍,然后院子里有一小间茅草屋子,用作仓储用。
院子里有几只鸡鸭在嘈杂地争抢着食物,堂屋门口端坐着一位中年妇人。虽然在赵楷眼中这只是一名中年妇人,不过在这个时代的眼中,已经可以称之为老妪了。
只见这位妇人穿着简朴,甚至可以说是寒酸,手中正在拿着一件衣服缝缝补补。虽然她身上穿着的是麻布的裙裳,容貌也谈不上几多惊艳,不过赵楷却隐隐地能感受到中雍容的气度、温良贤淑中带有的一丝丝威严,赵楷由不得暗暗好奇,这到底是怎样一位传奇的母亲?
岳飞在门外就瓮声瓮气地喊了起来,“娘,俺回来了。”
妇人放下了手中的针线,脸上带有一丝慈祥地目光,笑了笑。
一进门,岳飞傻傻地指了指赵楷,说“娘,这儿有位王爷说要来俺们家看看,俺就把他请来了。”
“王爷?”妇人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连忙行礼,“飞儿无状,民妇岳姚氏还请王爷恕罪。”
赵楷一观妇人礼数尽识,尺度拿捏得不卑不亢,不由得心生诧异,一个普通的农妇果然是培养不出民族英雄岳鹏举的。
“老夫人不必多礼,本王乃是与岳飞贤弟交谈甚欢,特来拜谒岳飞贤弟尊长,还请莫见怪才是。”赵楷一点也没有拿架子,倒是行晚辈礼地问好道。
这下岳飞就把这两天的事大概说了说,然后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向着自己母亲笑了笑。于是岳母更加惊奇这位皇子殿下的所作所为,连忙招呼赵楷坐下,然后去在家里摆弄一些食物茶水招待赵楷。
“娘,月秀呢?”岳飞朝着屋里的岳母问,憨厚的脸上居然浮起了一丝温柔。
“噢,挺着个大肚子去你大婶家串门去了,说是常动动对你儿子好。”虽然看不见岳母的脸色,但是赵楷还是能在这一句话中听出了无尽的慈爱。
“哎呀,”岳飞脸上有一丝责怪,“她有了身孕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呢。”
这下赵楷算是听出点名堂了,“岳贤弟可是要做父亲了?”
岳飞满是幸福和自豪地憨笑了一下,“是啊。”
“那本王就先恭喜岳贤弟了。”赵楷一边恭喜着一边在诽谤古人结婚真早,这岳飞虽然看起来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不过看脸庞还是带有一丝丝稚气,不过是十六七岁的样子,这都要当爹了。
“王爷,这乡间粗鄙,略备薄茶还请见谅。”岳母端出一杯茶来,端庄得体地递给了赵楷。
“娘,这不是爹最好的茶么?平时他都舍不得喝的。”岳飞憨厚地问。
“多嘴。”岳母白了岳飞一眼,连忙说,“王爷莫嫌弃才是。”
“哪里哪里,老夫人客气了。”
“倒是本王叨扰,本王此行所为何事想必岳贤弟也告诉老夫人了,不知……”赵楷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办法是单刀直入。
“王爷,”岳母笑了笑,“王爷这回可是帮了整个村子大忙,若是王爷不嫌弃的话,还请务必在寒舍吃吃晚饭。”岳母说话得体,不卑不亢,赵楷也就没有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晚饭其实还是挺丰盛的,岳母特意杀了一只鸡,做了几大盘子农家家常菜,不过岳母和岳飞却是端着碗没怎么动筷子,瘦长和林冲自然也不敢和赵楷同桌,不过在赵楷再三要求还是坐了下来,不过是太过于拘谨,也没怎么吃菜。
赵楷倒是没有含糊害羞,吃了肚饱,吃完之后,赵楷这才找了个理由去岳飞家院子里散散步,这下屋内的四个人才开口吃饭。
吃完饭之后,岳飞来到了院子里,赵楷看见他,就随意问了句,“不知令尊何在啊,岳贤弟?”
岳飞腼腆地笑了笑,说,“俺爹好像去领村帮闲了,”顿了顿,岳飞才有憨厚地笑着说,“王爷,俺娘说请您回屋喝茶。”
赵楷和岳飞回到了堂屋,里面点上了一根火烛,整个屋子有些昏暗。
瘦长和林冲吃完饭也结伴去村子里溜达溜达去了,岳飞陪着赵楷坐在堂屋里喝茶。
这时,岳母进来了,端着一些当地农村自产的水果。刚一坐定,岳母就像是聊家常一般,说起了话。
“王爷,飞儿愚钝,还得多谢王爷厚爱。”
“老夫人言重了,本王不过是和岳贤弟一见如故而已。”赵楷摆了摆手,有些心诚地说。
岳母没有立即搭话,只是先淡淡地看了一眼赵楷。赵楷感觉岳母眼神中包含了很多意味,不等赵楷细细琢磨,就听见岳母说,“王爷因何看重飞儿从而决意招徕?”
“这…”赵楷抚了抚短须,仔细考虑了半天。岳飞给赵楷印象与史书和影视作品里面的差别不小,岳飞此时貌似是个憨厚淳朴的邻家大男孩,与那个民族英雄岳鹏举根本对不上号。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岳飞憨厚但是并不傻,相反说有些事是很聪明,而且在这样的农家岳飞是识字的,而且颇有武力,这样来看,应该就是后世那个抗金名将无疑。至于憨厚,那是忠诚的原形。
“岳贤弟孝义,孝乃百善之首也,而君子之于天下,不义无存。”赵楷沉吟半晌,才神色认真地道出了这样一番话。
岳母脸上没有什么异色,也没有拍手称好,与赵楷料想的反应大相径庭。
赵楷开口说,“本王见大宋虽显太平盛世、歌舞升平之景,实则外忧内患不可不防,奈何本王势单力孤无法成事,希望有贤才相助,一见岳贤弟为人忠义、武艺娴熟才萌生此意,还请老夫人见谅。”
“我儿生性纯良,打小师从能人学习武艺,近来民妇引其学习兵法略有小成,也是望其精忠报国、为君尽力。只是,民妇有一疑问,还望请王爷解答一二。”岳母对自己的儿子感到非常自豪,夸赞几句之后,双目带着一丝审视,询问赵楷。
“老夫人但说无妨。”
“一军之将,为何而战?”
“这个…为皇上而战?”赵楷语气有些没有把握,轻轻问道。
岳母慈祥地看了看岳飞,后者正拿着一个梨吃得不亦乐乎,然后转过头,淡然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此话,倒也没错。”岳母说完之后,看了看赵楷,见后者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之后,又斟酌着词句说,“而民妇拙见,一军之将,却是为国、为天下黎民而战。”
赵楷心下大异,岳母一个平平常常的农妇一句话中却是暗合了儒家亚圣孟子之思想,不由得赞叹,果真是这样一个与众不同、远见卓识的女人,才会有一个名烁古今的儿子,之后赵楷站起身来,鞠了一躬,言,“老夫人高见,本王敬服。”
岳母微微一侧身,却是没敢受一个王爷的礼,见了赵楷的反应之后,岳母又问,“不知王爷尊号?”
岳母此话就是问,你到底是哪个王爷?大宋虽然不怎么爱封宗室,不过王爷还是有很多的,也由不得岳母好奇,这也并不是说良禽择木而栖,只是说,得知到底是哪个王爷之后,有便于结合民间传言甄别一下赵楷的德行。
“回老夫人,本王乃郓王。”后世赵楷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精忠报国的故事,而今听了岳母一番见识远超无数同时代人的谈话后,更是心悦诚服。
“噢?”岳母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变化,“莫不是‘道比山高,德似海深’的郓王殿下?”岳母这下又起身欲拉着吃得正开心的岳飞再行一礼。
赵楷连忙隔空虚扶一下,言说,“老妇人不必如此,本王那不过是虚名罢了。”
“能凭借一己德行,制止一场灾难,郓王殿下之圣德,民妇即使相隔汴梁甚远也耳有所闻。”
赵楷只得对自己这个名头讪讪地一笑,“老夫人过赞了,不知岳贤弟……”
岳母没有立即回答什么,而是说了一句,“若是殿下能解民于倒悬,往后皆是心存仁义行事,飞儿倒也可与殿下使力。不过……”
“本王自当待岳贤弟如手足。”赵楷一听语气松动,喜上眉梢地表态道。
“王爷若今后能谨记今日所言,民妇铭感五内。”岳母郑重地说,认认真真地行了一个礼。
“俺不去了。”在一旁吃水果吃得很嗨的岳飞突然发言。
这下赵楷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眼看就要大功告成了,正主却反悔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强装自然地问,“岳贤弟何出此言?”
“月秀要生了,俺不能去。”岳飞戴着一副少有的严肃表情,一字一句地说。
“这……”赵楷心下有些难做,毕竟这种事自己也不能强求,要岳飞带着个身怀六甲的妻子去汴梁也不现实。
而岳母却是一脸赞许地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精忠报国是她的教诲,重情重义也是岳母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期许。
“这样吧,岳贤弟,待岳贤弟喜得贵子之后,带着弟妇一起来汴梁上任如何?”赵楷折中一下,又十分期待地看着岳飞。
“中”,岳飞这才喜笑颜开地说,光洁整齐地大白牙在昏暗的火烛下依然反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