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看林灵素这幅做派,也不好当场发作扫了自己脸皮,只是冷冷地看了林灵素一眼,说,“不知真人此番作法,有何收获?”
“皇上圣德,连上天都已知晓。”林灵素面色不变,抚摸自己的长须,“天**仙告知贫道,此番雨灾,乃是掌管降雨的仙官疏忽了,否则明君在世,不当有此无妄之灾。”
听到这一记不轻不重的马屁,徽宗脸色缓和了许多,嗯了一声之后继续问,“上仙可有告知真人何时退雨?”
“上仙言知贫道,此事还得先找到降雨仙官,只是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能怕是要几天时日。”这回是林灵素开始打太极了。
徽宗乃是正儿八经的道家信徒,听到这话虽心中不快也不得发作,只是说,“这倒是苦了我大宋百姓了。”
赵楷在一旁听得倒是想骂娘,什么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就是纯属扯淡,明显是在糊弄皇帝乃至在场所有文武百官。
这下听到林灵素这句话的所有人脸上都表情怪异,开始交头接耳、嘀咕不休起来。只有始作俑者林灵素一脸淡然地摇着拂尘,静待徽宗下文。
“禀告父皇,儿臣以为,此事还当尽快加派人手予王黼大人,填补堤岸、疏通积水才是解决之道,此番祈神当就此结束。”赵楷本该不是冲动的人,奈何百姓的惨状和林灵素的虚伪让他实在是隐忍不下了。
徽宗瞥了一眼赵楷,表情尴尬。
“郓王殿下,请问殿下是在质疑我道家仙法么?”林灵素一听,有些恼羞成怒,淡然的脸色也夹杂了几分不悦。
“本王不敢,只是这祈神无果,本王倒要怀疑一下主事的人是否不够虔诚,上仙根本就没有来过!”赵楷一听火就上来了,自己弄虚作假被人拆穿还反咬一口,这是什么鸟人?
“贫道乃是皇上钦赐的通真达灵先生,莫非殿下是在质疑皇上、质疑我道家上仙么?”林灵素那副仙风道骨地模样此时却带上了一丝狰狞。
此时作为宠臣挨在徽宗旁边的高太尉,也不失时机地发话了,“禀告皇上,微臣以为,郓王殿下此话欠妥,恐触怒上仙。”
这下徽宗陷入两难境地了,一边是自己宠爱的三子,一边是自己的信仰,于是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笑话,拿着一把桃木剑挥舞几下就可求来上仙,你以为天庭是你林道长的后院么?笑煞本王了,哈哈哈!”赵楷故意笑得很大声,既然你丫要装得像个高人,有种就别撕破脸皮啊。
听到赵楷的笑声,围观的民众、另一边看台的官员全都开始嘈杂起来,仿佛也是在质疑林灵素这个道士是否在欺上瞒下。
“殿下,虽然您贵为郓王,也不能血口喷人!贫道愿耗费法力为我大宋祈神,还遭此般羞辱。皇上,还请削了贫道的诸多封号,贫道回山清修便是。”
这招叫做以退为进,贫道消灭不了你大宋皇子,贫道可以消灭贫道自己,然后需要贫道的大宋皇帝,自然会来修理你这个皇子。
听到这话,徽宗开口了,“楷儿,此事就不必多言了,朕自有计较。”
“遵父皇旨意。”徽宗都开口了,赵楷只得闭嘴。
不过,没想到林灵素却是仗着皇帝的宠信,不依不饶地在闹着,“殿下,贫道为大宋付出的心血良多,但说殿下所服的仙丹,也是贫道一手所制,殿下却这般诘问刁难”这林灵素越说越起劲,“皇上,贫道还是回山清修吧。”
林灵素不提仙丹还好,一提仙丹赵楷那种心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仙丹还没送到他就擦着屁股坐等中毒呢,正想反驳,就听见高太尉贼心不死地插话。
“林真人切莫说此番言语,大宋没了仙师,还有谁能为百姓祈神退雨?”此时赵楷真想冲上去给高太尉脸上来上两拳,敢不敢不聒噪!
“哈,郓王殿下不是嫌弃贫道不够虔诚么?恐殿下道法深厚才能看出贫道的深浅,”林灵素满脸严肃地向着徽宗说,“启禀皇上,贫道自叹道法浅薄,还请郓王殿下亲自作法。”
“林真人切莫说笑,楷儿哪会作法?”徽宗严词拒绝了,赵楷大叹一声好老爹,这回总算有点出息。
“微臣窃以为,祈神此事,就算是不懂道法,只要自身德行深厚也能感动上天。”高太尉见招拆招。
然后徽宗又犹豫了,拿个眼神望着蔡京。
“臣附议。”蔡京永远是那副双眼半开半阖地淡然的样子。
“那……楷儿你就去试试吧,为大宋黎民祈神也算是造化一场。”徽宗居然答应了。
听到徽宗这番话,赵楷恨不得把在场的徽宗、林灵素、高俅和蔡京全部狠狠揍上一顿。
赵楷无奈了,只能环顾四周求援。奇怪的是这回,根本没有人在帮赵楷。王黼站在右边的看台上,低低埋着个头,仿佛是在回避赵楷的眼光。
太子殿下今天没有来,据说是因为吃仙丹排出杂质过于严重,在东宫里面睡着等太医。
这下完了,满朝文武,赵楷孤立无援,自己老爹都在那推自己下水。
“该死的,”赵楷心中暗暗发狠,“我记住了。”
……
场下的百姓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只看见从皇帝走下一个衣着尊显的少年,慢慢走到那个天师作法的木台上去了。
“那是谁啊?”
“噢噢,是他!闺女啊,那就是我说的那个在黄河边救了我的皇子!”一个身体状况不佳的老叟对着身旁的女子说。
“老人家,你说那是一位皇子?”
“没错没错,那天在黄河……”老叟特别兴奋地解释道。
“那这位皇子,是位好人啊!”
“绝对的,这位皇子绝对是位好人啊!”一个青年搭话
“这样啊…那确实是好人!”另一个带着孩子的妇女也说。
“那还有假!”老叟旁边的百姓不管男女老少都称赞起来。
……
赵楷站到了祈神的木台上。
他张望下面乌压压的百姓,这些百姓这几日被这场灾难折磨得很惨,汴梁城内的百姓还好。难民大多面黄肌瘦、身上不是泥浆就是血渍。
老人们更是一个个弯腰驼背地站在,中青年人们也都衣物破破烂烂、脸色菜黄,只有还不懂事的孩童,虽然生活苦难不堪,却还保持着一副副天真无邪的笑容。
大雨滂沱,官员们有着华丽的伞盖,皇帝更是无数人围着他,避免他受一点风吹雨打。
只有这些被威逼利诱过来,给皇家的法事壮声势的百姓,在风雨中瑟瑟发抖。这就是这个传统中国最繁华富裕的朝代,带给普通民众的一切。
赵楷现在虽然是被逼上来的,但是他却真心希望自己能办点什么。
于是,赵楷长呼了一口气,雨水一点点滴在他的额头上,带来一丝丝冰凉。
全场肃静。
只不过林灵素和高俅一干人等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徽宗也是满脸纠结地看着赵楷。
“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赵楷看着台下的百姓,双手沾满水珠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
为了避免这张写有他一早撰写好的告天祭文的纸被风雨打湿,他赶紧跑到木台后半部分去,那里有着一个小小的棚子为香烛和线香挡雨。
结果棚子太小了,只不过能容下赵楷的半个身子,于是赵楷只能将拿着纸的一只手伸进去,其他全露在外面淋雨。
一个不小心,那张纸居然喷到了烛火,燃了起来!
赵楷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他的吿天祭文扔了出去。然后这篇祭文被风一吹刚好掉到了木台中间,火星四溅。幸好有雨水不停地下着,一下子这火就熄了。
可是旁边和下面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以为是赵楷在举行什么仪式。
包括林灵素也在暗中嘀咕,“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
这回赵楷傻了眼了,祭文没了连装叉的家伙事都一无所有了。但是赵楷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学着林灵素的神棍模样,来到了烧到一半被淋湿的祭文前面,嘴中也是念念有词。
接下来赵楷大喝一声,似乎想吼出心中的不甘。
“吾乃凡人赵楷,系大宋王朝郓王三殿下。”
“伏以祷告上天诸位神佛。”
听到这句话,林灵素这个讨厌释教的牛鼻子皱了一下眉。
“我大宋君王圣德、百姓淳朴善良,从未有上犯诸位上仙。”
“今日黄河决口,无妄之灾却已伤害我诸多百姓流离失所、饱受苦难。”
“故,特此请求诸位上仙,速退雨灾。”
“若是能保得我大宋一方平安,也是诸位上仙三界铭记的大恩造化。”
……
赵楷靠记忆写下的祭文没了,就只能靠着自己这半文半古的言语,对着一众天上莫须有的神仙威逼利诱,心里却是一片苦涩,这要是退不了雨估计就不好下台了。
看到这一幕,林灵素和高俅这一帮人全部乐开了花,笑煞人也,这要是都能成功,估计一干道士和尚就该还俗回家种田去了。
徽宗忧心忡忡地看着木台上的赵楷,也有些为自己刚刚的决定自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