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一脸不耐烦地听加托尔和梅洛斯通报着他们受挫于灭神族的消息,两道浓眉早已拧到了一起,他的声音里也同样充满着怒气:“哦?灭神族又出现了?居然还和血族联手杀了受我们保护的教皇?这不是明摆着向我们挑战吗?”
加托尔和梅洛斯见主神发怒,赶紧同时单膝跪下,加托尔更是作出一幅诚惶诚恐的样子说道:“是吾等无能。”
“好了好了,起来吧,”赫拉轻蹙着眉头,抬手示意他俩不必跪着了,“血族族长瑞斯特和灭神族无生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你们怎么可能打得过——行了,你们下去吧。”
加托尔等二人听到这话,都有些如实重任的轻松感,两人本就单膝跪着,这时把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说了声:“加托尔/梅洛斯告退。”这才直起身,倒退着走出大厅。渐渐走远看不到神殿了,加托尔一直端着的身形松弛下来,他轻“呼”了一口气,对梅洛斯说:“如何,我说我们不会受罚吧——神族知道灭神族和血族的消息,紧张还来不及呢,还有工夫还管我们?”
见梅洛斯还是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加托尔摇着头叹了口气,揽着梅洛斯的肩膀,晃了晃他,说:“你怎么那么死心眼,就凭你那几把刷子,输给瑞斯特,那是太理所当然了,瑞斯特是什么人,哼哼,你让我们的主神亲自去试试看,我看他也未必就赢得了。”
梅洛斯耸了耸肩,加托尔说的是实话,双方之间实力的差距不可以里计,凭他去对抗瑞斯特,凭的不过是一腔血勇罢了,不过他却对加托尔当时的举动非常耿耿于怀:“加托尔,无论实力差距有多大,你也不应该——”
“好啦、好啦,”加托尔赶紧打断他,“我又不像你,可是我若真动手,恐怕这会儿就不会站在这儿跟你说话了。”
梅洛斯知道加托尔想说什么,他沉着脸看了加托尔一眼,加托尔却还在自顾自说道:“就凭你和灭神族云晔族长几辈子的关系,他们也不敢轻易拿你怎么样啊。”
梅洛斯的脸色更阴郁了:“你既然知道这些,应该也知道,我上辈子是死在谁手里的吧。”
“哦,那是你的问题,谁叫你脑袋一根筋非要破她的阵坏她的事,”加托尔敲了一下梅洛斯的头,笑说,“我要是你有这么硬的靠山,早投靠灭神族吃香喝辣去了,你非要给神族卖命,生死关头,你让人家怎么办,不杀了你,伸着脖子等着你来杀,还是等着主神率领一大帮神和亚神族人去切瓜砍菜杀她的手下?”
梅洛斯气急反笑:“这么说,竟然都是我的错了,”说罢,他神色又阴了下去,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就算前世的事情不说,也没用了,她已经忘了我了。”
“忘了?”加托尔神色一变,“不可能啊,凭云族长的功力,就算是开天辟地之前的事情,恐怕都该知道——你会记不住前世的事情,已经很让我觉得很稀奇了,她居然能不记得?”
梅洛斯叹了口气,说:“也许是前世的事情太过痛苦,自己下意识选择忘记的吧。”
“谁说的?”
“你哥。”
“他?!”加托尔嘿了一声,没说话,心里却忍不住腹诽:卡克斯你这是多么牵强的说法,选择性遗忘,那你自己那些陈年旧事,怎么记得清清楚楚的呢?
不等他讲出编排哥哥卡克斯的闲话,梅洛斯已换了话题:“加托尔,你是真尊重神族也罢,假尊重也罢,你毕竟是奥林帕斯亚神族的一员,还是族长的亲弟。”
加托尔皱了皱眉头,族长的亲弟,他最烦的就是被人认为奥林帕斯亚神族族长的亲弟,那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容貌、那个一向被认为优秀的哥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是,他还是很烦“卡克斯的弟弟”这么个头衔。他咬着牙说:“你放心,我加托尔是什么人,我承诺过的誓言,自然会遵守到底。”
梅洛斯苏了口气,他把加托尔当朋友,这是认真地在替加托尔担心,怕加托尔的行为迟早惹怒神族,既然加托尔自承会信守诺言,他也就放下心来了。
但是,加托尔却藏了一句话没说:“除非,有什么让我更加相信,相信到足以改变以前的诺言的事情”,梅洛斯是个真心而重情义,又有点儿死心眼的人,他可不想他为自己担心。
能明白自己这点心思的,恐怕也只有哥哥,只是哥哥却从来不劝自己——呵呵,卡克斯,他那么精明的人,自然知道,像我这样的,劝也劝不住,其实他自己心里,又何尝真是对神族毕恭毕敬的呢!只是不知道他敢不敢直视自己的内心了,嘿嘿。
“云晔失忆了,那我们手里的牌岂非无用?”当大厅里只剩下宙斯、赫拉和他们倚为臂膀的雅典娜的时候,赫拉才面带忧色地说道,“她怎么可能失忆?”
宙斯也是面色凝重,他性情虽然狂妄,却不是一味自大,云晔一直是个可怕的对手,但以前这个对手,还有一个绝大的弱点,现在,她的失忆恰好弥补了她唯一的弱点。
“失忆?”一直默默站着的雅典娜冷笑了一下,“凭她是不会失忆的,不过我倒是很佩服她壮士断腕的决心啊。”
“怎么说?”赫拉蹙眉想了一下,忽然神色一凛,点头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她是自己封印了自己的记忆。”
“是啊,”雅典娜却不像两位主神那样忧心忡忡,对于云晔封印自己记忆以弥补自己唯一弱点这事,她思虑良久,早已胸有成竹,“封印了自己的记忆,不过她忘了,她就算封印十次自己的记忆,她依然是娥欧丝——娥欧丝的弱点,不是在于她有记忆,而是在于她对梅洛斯有感情。”
此话一出,真有些一语惊醒梦中人的意思,赫拉几乎是立刻展颜,一拍手说道:“嗯,只要她是娥欧丝,哪怕她没有以前的记忆,她还是个痴情的人。”
雅典娜笑道:“对,甚至,她痛苦到了要封印自己的记忆,说明她对那个男人有多刻骨铭心,那么刻骨铭心的东西,是写在她灵魂里不是记忆里的。”
赫拉也笑道:“嗯,现在的问题是,她没办法碰到这个男人,那么我们就来促成她碰到这个男人。”
一直沉默的宙斯这才看着雅典娜问道:“雅典娜,你想必已有成算。”
“是,”雅典娜点了点头,“主神,请下令驱逐梅洛斯和加托尔出奥林帕斯亚神族,并对阿修罗族女王下令追杀他们。”
“啊?”赫拉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为什么雅典娜会这么说,“理由呢?总得找个灭神族信得过的理由。”
“理由?他们面对灭神族和血族没有死战,而血族之王居然放过了他们,可见二者有些勾搭,这就是理由。”
宙斯却略有些不安地问道:“可是你确保灭神族和血族人会救他们?”
“会的,灭神族的无生也是个多情的人,她不救梅洛斯才怪,至于加托尔,他不能被救走——梅洛斯对神族的忠诚,是远超过加托尔的,加托尔若走了,估计就真的反了,梅洛斯我有办法保证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会继续效忠神族——所以,您还得给卡克斯一个密令拦下加托尔,以后吗,就把加托尔监禁起来好了,但是梅洛斯的话,伤了他之后,放他走。”
赫拉摇了摇头:“不,不要下令,卡克斯的性格,如果只能追回来一个,他一定会选择他弟弟加托尔而不是梅洛斯。”
“好,还是不要让亚神族知道的太多的好,”宙斯击掌道,“这样也可谓算无遗策了,我立刻就下令。”
赫拉也含笑看着雅典娜道:“真不愧是号称奥林帕斯的头脑啊。”
雅典娜也笑着谦虚了几句——她注意到,赫拉的笑意里面并不温暖,反而有许多小小的刀锋,于是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我个人的浅见,还请二位主神定夺。”一边说,一边心里想着以后多少得收敛些,宙斯虽然信任她,但赫拉却是个多疑的性子,在她面前,功高震主乃是大忌。这么想着,不由心里泛过一丝苦涩,自己从未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最大的野心不过就是借着奥林帕斯神族称霸世界,也与有荣焉,分一杯羹罢了。她很清楚自己虽然号称智计无双,到底神力是不够的,各大神族、异能族之首,哪一个不是法力功力全族第一的好手?她,不是独挡一面成大气候的材料。
果然赫拉脸色和暖下来,对她说道:“说一下细节吧。”
“是,我觉得主神明日下令为好,而我今夜就通知梅洛斯何加托尔离开,”雅典娜字斟句酌说道。
“不行,”果然不出雅典娜所料,赫拉打断了她,用略到批评的口气说道,“你为人精细,怎么犯了这个糊涂,如果有一日梅洛斯和娥欧丝提起来是你通知他走的,以娥欧丝的多疑,肯定会怀疑是怎么回事,你想办法让阿尔忒弥斯去,不,赫尔墨斯——你让赫尔墨斯去,赫尔墨斯跟亚神族人关系好,你不要直接跟他说,是想法子让他自己主动去放人,整个奥林帕斯神族,要说最让娥欧丝信任的,大概是阿尔忒弥斯和赫尔墨斯了,阿尔忒弥斯胆小,除非明着跟她说让她放人否则她不敢,但是赫尔墨斯还是有几分胆子干这事儿的。”
雅典娜一边心里暗暗偷笑,一边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点头应是。
赫拉这回才算真满意了:“好,那你继续说吧。”
………………
是夜,赫尔墨斯和加托尔一起把不愿离开的梅洛斯强行带离了阿尔卑斯山中奥林帕斯神族的地盘。赫尔墨斯随后离去,临走前告诉梅洛斯,让他们先离开,他和阿尔忒弥斯会想办法帮助他们回到奥林帕斯亚神族——阿尔忒弥斯是梅洛斯非常尊崇的女神,她的话对梅洛斯甚至比主神的令旨更有效,果然,梅洛斯没有再坚持回去领罪。
面对着即将的亡命天涯,梅洛斯一脸的忧色,而加托尔则是一脸跃跃欲试的兴奋——逃亡哎,神族不会就此罢休的,多刺激的一件事——不过,想到最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也有些气馁,还不是对手啊——哥哥这人,恐怕会放过梅洛斯,但却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与此同时,卡克斯已经带着亚神族的精英星夜追击了出去。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卡克斯拽起来的克莱格斯不大乐意地说:“卡克斯大哥,我觉得其实加托尔和梅洛斯也没犯什么大错,神族未免小题大做——”
卡克斯沉着脸瞪了他一眼:“住口。”
“放过他们吧。”克律伊丝也轻轻地接了一句,“他们如果被抓回来,会很惨。”
“是啊,卡克斯大哥,”克莱格斯笑说,“我们就出工不出力好了。”
卡克斯长叹了一声,咬咬牙道:“如果你们一定要放,那就放过梅洛斯吧,至于加托尔,我是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为什么?”克莱格跳了起来,“他是你的亲弟弟。”
“是啊,他是我弟弟,但他的确做了背叛自己信诺的事情,”卡克斯口气沉重地说,“相比他,梅洛斯是无辜的一个,梅洛斯只是力战不敌,而他,他面对血族和灭神族丝毫没有抵抗。”
克莱格斯和克律伊丝对视了一眼,知道自己恐怕无法改变卡克斯的决定,都颇有些无奈,克律伊丝给了克莱格斯一个见机行事的眼色。
走在他们边上的西里亚斯却是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微蹙的双眉显示着内心的忧虑。
天亮时分,他们追上了加托尔和梅洛斯,在一阵天崩地裂的战斗之后,加托尔不幸为卡克斯所擒,而西里亚斯却暗暗放走了受伤的梅洛斯,克莱格斯和克律伊丝本来就抱着出工不出力的心态,不仅没有阻拦,甚至还乐见其成——美中不足的是,没能阻止卡克斯带走加托尔——他们尝试了,可是被卡克斯看穿了把戏。
………………
天色微暗,星光渐明,瑞斯特眯着眼望着落日余辉——他不喜欢落日喜欢朝阳和星空,可是无生喜欢,唉。
他皱着眉头看着无生说:“你既然知道梅洛斯的亡命天涯很可能是奥林帕斯神族的安排,还为何一定要请我去救他。”
“因为,我知道奥林帕斯神族在赌什么,他们赌的是我们的痴情,他们算准了云晔是痴情的,还会再次痴情于梅洛斯,而我,我也肯定会为了和云晔之间的友情而为她救下了梅洛斯。”
瑞斯特撇了撇嘴,既然知道还要做,傻不傻,再说那个梅洛斯,本来就看他哪儿哪儿都不咋地,云晔忘了他不是正好吗?
看出瑞斯特略有不乐意,无生微笑了笑,“而我赌的,是真情,我一直不相信真情斗不过阴谋,可是我一直没有机会实践这句话,现在就是我的机会——这本该是我自己去做的,但我另有要事,听说追杀他的是鬼族人,估计佩罗拉女王不会干这个,那就是诺维尔了,别人去不中用,所以我只能请你帮忙。”
瑞斯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望着无生,目光极是深邃:“好吧,难得你请我,我想不想去都要去了。”
“多谢。”
“不必,”瑞斯特嘴角略翘,勾出一个略有些邪魅却意味无穷的笑,“因为,我也希望能看到你胜利——还有,我很想看看你们那个心如铁石的族长,是怎么个痴情的样子,嘿嘿。”
无生没有计较他语气中对云晔的嘲讽,认真地说:“云晔她不是心如铁石的人,她有她的无奈,如果她和梅洛斯……唉,你只是没见过最初的她罢了,现在,云晔忘了过去的痛,梅洛斯也不会记得,是一个最好的让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这是我们灭神族的事情,我们也不能不出力,这到底是在帮我们自己的族长,你从我这里带几个人去吧。”
瑞斯特本想拒绝,想了想又说:“既然如此,你让杰可布跟我去就行了。”
“就杰可布一个,够吗?”
“不用多了,我带我自己的人去,”瑞斯特轻笑了一下,“你们灭神族那些唧唧呱呱的大小美女,我可头痛得紧。”说着,伸出纤长的手指,抚过无生微微蹙起的长眉,喃喃地说,“你是唯一的例外。”
说罢不等无生反驳,轻快地在无生前额吻了一下,说了句:“这算谢礼,我走了。”等无生反应过来之前,人已飘到了室外,看着室内无生皱着眉头,正恶狠狠的在擦自己的额头,忍不住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笑声让无生越发恼火,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只怕瑞斯特已经死了千次万次。可是这难得的小女儿十足的态势,却让瑞斯特笑得更加开心。他笑着向不远处的杰可布说道:“杰,跟我帮你们的族长救人去。”
杰可布看了看瑞斯特,有些不大明白怎么回事,跑到无生面前,问道:“无生姐?”
“跟他走,”无生没好气地说,“赶快走。”
依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的杰可布只得一头雾水地跟着瑞斯特走了。
………………
当诺维尔那把大剑当头劈下的时候,满身伤痕、筋疲力尽的梅洛斯已经自忖有死无生——也罢,既然神族如此赶尽杀绝,那就把命给他们吧,也算完了自己的誓言。
可是在叮叮两声轻响之后,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睁开眼睛,看到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诺维尔身边。
瑞斯特惊讶地看着断做两截的大剑,这看上去强大的兵器怎么这么不堪一击?他射出的石子没有那么大威力吧,只是想让诺维尔的大剑略偏一点,好争取点时间嘛,再看那剑断的方向和站在一边的鬼族女王佩罗拉,忽然明白了,心中一阵惊讶,又掠过一阵不快——两枚石子,从几乎同样的距离射出,佩罗拉显然也未尽全力,却比他更为力大势猛。
站在他身边的杰可布惊讶地看着佩罗拉,佩罗拉,今天不像往日那样,一袭黑衣,而是一袭绛红色长袍,一头漆黑得让夜色都叹息的长发垂到腰下,随风微微起伏,像一袭浓黑的瀑布,额头上偏又用细细的金链缀着一颗鲜红如火的的宝石,更显得明媚鲜艳。
这样的佩罗拉,杰可布此刻除了一个美字,想不出任何别的形容。
“女王陛下!”这虽是尊称,在诺维尔嘶吼的声音中,却听不出任何的尊重,“我们已接到宙斯主神的旨令。”
“我知道,”佩罗拉脸上一副淡然,“但他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主神!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他不是我的主神,我不必事事遵奉他的旨令。”
“陛下别忘了,我们有盟约。”
佩罗拉依然是一脸的云淡风清:“可是,我只答应他对付灭神族和血族,可没答应他帮他追他的叛徒,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没兴趣插手。”说罢,神色凛了一凛,“走吧,诺。”
“那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
“留给血族之王好了,他是愿意让给灭神族还是自己接收,我都没意见。”
瑞斯特微微一笑,轻轻躬身:“佩罗拉女王,多年不见,您风采依旧。”
佩罗拉也略略颔首,回了一礼:“彼此彼此吧,瑞斯特王。”
两人正说话间,诺维尔却又将断剑划向了已经昏迷过去的梅洛斯,瑞斯特身形略动,已握住了短剑,手一抬,诺维尔一个趔趄,推后两步,又被佩罗拉恰好拉了他一把,才站稳了身子——瑞斯特明白地知道,刚才诺维尔动手的时候佩罗拉也动了,只是速度却不如自己,这让一直因为方才失了一阵心里不痛快的他略略舒心——嗯,也算过个平手。
佩罗拉愣愣地看着诺维尔,声音比刀锋还冷厉:“你的王是我,不是宙斯和赫拉。”
诺维尔禁不住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佩罗拉无匹的气势之下,什么也不说,扔下手中断剑,甚至没看佩罗拉一眼,昂着头走了。
佩罗拉又向瑞斯特一颔首,转身离去。
却听一个略有些颤的年轻声音喊道:“女王陛下。”
佩罗拉停下脚步,转过身,含笑看着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此刻,满脸一涨得通红。
杰可布看着佩罗拉含笑的脸和询问的眼神,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让他大声说道:“您真美。”
“是吗?谢谢,”佩罗拉竟然笑了一下,看着杰可布,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王是问我吗?”杰可布本已涨红的脸仿佛更加红了,“我是杰可布。”
“灭神族的杰可布,”佩罗拉微微点头,“我知道你——再见。”
说完,她转身,长发微微甩动,像一抹跃动的暮色里的晚霞,转瞬间便消失了。
此一刻,他心中充满了幸运感,佩罗拉女王居然知道自己,这是何等的荣幸。此一刻,他甚至忘了,双方目前的身份还是敌人。此一刻,他更不可能知道,瑞斯特看着他痴痴呆呆的目光,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此一刻,他早已沉醉,甚至没有去想可否再次见到这个朵夜色降临前的晚霞,因为对杰可布来说,此一刻,就是永恒,将始终刻在他年轻的心灵里,直到灵魂消灭的那一刻。
“杰可布!”直到瑞斯特的声音像炸雷一样在他耳边炸响,他才回过魂来,只见瑞斯特含着一缕笑望着他,显然已喊了他多遍,想到刚才自己痴痴呆呆的样子,已被他看尽,他刚刚平复的脸色顿时又红了。
“赶紧扛上地上那个,我们回去,好向你的无生姐复命。”
杰可布看了看梅洛斯——比自己还高大啊,唉,都怪瑞斯特说骑马太慢,自己一行数人都是徒步赶来,这不是要自己扛一路了吗——这瑞斯特不愧是血族之王啊,就是偏心,不让他的手下扛,偏让我扛。
扛就扛吧,反正今天心情特别好。
瑞斯特看着扛着一个人还脚下生风,脸上时不时泛起傻乎乎笑意的杰可步,神色之间一时竟然有些怔忡,这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全然已经忘了,他爱着的人,那可是阿修罗族的女王啊,这条情路,是不可能走得顺畅的吧——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杰可布,心中根本没有想到要得到佩罗拉女王的爱的回报这种俗念,他的爱,只是一种很单纯、很单纯的慕恋。
………………
春风十里的时候,在临安城里,发生了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说小呢,只是这临安城里西子湖畔开了一间酒楼,在临安这种诗酒温柔之地,开个把酒楼那是最常见不过了,可是不正常的是,这个酒楼起了个让汉族读书识字的人非常刺眼的名字:楼外楼。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当汴州
这是宋人的一段耻辱,可是,如今,却更为耻辱,当日还有半壁江山,此刻,却连寸土都不存了,汴京、临安,这些让宋人骄傲、名动天下的繁华都市,都尽在蒙古人铁蹄之下,苟且偷生。
而且这家店的菜也都颇有含义,比如,这酒楼的一道招牌菜,便是宋嫂鱼羹,而这里的那个典故,几乎南朝的人都是知道的。好在这城里的蒙人大多不识字,就是识字的,也多不了解这些诗啊词啊故事啊的,所以倒也没人找酒楼的麻烦。还有一个不正常的,是这个酒楼的老板,这酒楼的老板姓云,听说祖上也是故宋的一位士大夫,爷爷那辈儿,对时事失望,转行从了商,翻过山、飘过洋,带着一家老小,去了什么欧罗巴,这云老板就是在那儿生的,听说父母已故去,想看看父母临终都在怀念的父母之邦,便带着自己的随从再度翻山漂洋来到了杭州——众人听到这段经历,才知道为何这楼外楼中,尽有些奇怪的面孔——倒是跟那色目人有些相似,不过比起萎缩的色目人,这楼外楼中的众人,倒可算男俊女美,气质清朗的上品人物了。
云老板传奇的经历,和楼外楼酒楼蕴含的深意,让很多人都产生了一见云老板的想法,这云老板却也不负众望,前日刚于楼外楼内宴请了杭州城内各界,说是答谢捧场。
见过全名云晔的云老板的众人,事后和人说起这云晔,几乎是众口一词:风流俊赏,惊才绝艳。只是不明白,这样的绝品人物,为何栖身于酒楼之内,但是想想,如今蒙人治下,文人无用,倒不如开酒楼来的实惠。
当然,同样让他们赞不绝口的,还有楼外楼的酒馔,有一本身也开酒楼的老板心悦诚服地说自己恨不能把舌头也吞进去,恨不能吃慢点再吃慢点,好多享受一番舌尖美味。当他们得知这楼外楼的大厨竟然是跟着云晔从欧罗巴回来的欧罗巴人,更几乎跌掉了所有人的下巴——一个欧罗巴人竟然做得如此好的本地菜,看来这楼外楼中,真的是藏龙卧虎呢——可惜啊可惜,蒙人不懂用士,所有的人才,都流落了江湖。
众客散后,收拾起招牌般的微笑,依然做男装打扮的云晔拍了拍雷吉德的肩,赞赏地说:“雷吉德,你真是不错,做我们东方人的菜,可比绝大多数东方的名厨做得更好呢,今天更是绝好手段。”
一向不苟言笑的雷吉德想起今天那些本城名流们风卷残云一般的吃法,也是忍不住微微一笑,今天他的确已拿出了浑身解数,而客人的捧场,就是对厨师的最大肯定。
“开张大吉!”云晔一拍手,对众人道,“想必从明日开始,咱们的酒楼就会来客云集,大家要好好辛苦一阵子,等诸事顺畅,再添雇些人手。”
“好唉,”沙罗拍着手说,“我最喜欢看财源滚滚了,忙点不算啥——我说云晔,既然开酒楼这么简单,回头咱有钱了,就再多开点别的吧。”
“做生意的事情也没那么容易,如今经济不比从前,其实是不那么好做生意的,”云晔感叹道,“咱们也是因为选对了地方,起对了名字,更要紧的是,我们有雷吉德,所以才能起步的这么顺利。”
“那姑姑以后别的生意,怕不好做吧。”任羽若有些担忧地问。
“小羽若不用担心,”何麓笑嘻嘻地说,“做生意一回生二回熟,起步最难,后面的么,有可能会越来越顺,也有可能会有麻烦,至少不会比第一次更难,只要这个酒楼赚钱足够,就算别处赔点儿,咱也赔得起。”
云晔点了点头,琢磨了一下,又说:“不过,生意要慢慢坐大,太快做大,惹人注目不是件好事,蒙古人干活不会打砸抢的本事倒是一流的,就是城里其他同行,也会背后下起黑手,我们虽然不怕,但麻烦越少,对我们越好——生意做大了,就要搞好白道黑道、三教九流的关系,这就看何麓和雷伊的本事了,何麓你别总跟我耍嘴皮子,还是想想怎么和那些各族各派的人耍吧——不过这也正是我们的机会,你们不会忘了我们开酒楼的目的何在吧。”
沙罗一边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地直说“不会”,一边上下打量着云晔,笑着问:“你会打架,还会兵法,会阵法,会弹琴,会写诗……这我早就知道,可你还会经商,这到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云晔歪着头想了想,才说:“不要忘了,我可是从威尼斯来的,我今生的父母,就是一对成功的商人。”
“哦,那不都被你忘了吗?”沙罗好奇地问。
“不,”云晔轻摇了摇头,微蹙着眉说,“很奇怪,我记得绝大多数以前的事,只是忘记了一小部分——也许是在我苏醒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让我忘记了那些事情吧。”说罢,她舒展开眉目,笑说,“没时间聊天了,快收拾,明日肯定忙不过来。”
“好咧。”沙罗应了一声,拉着雷伊第一个离开,众人也都跟着忙碌了起来。
饶是他们拥有不一样的法力,对于酒楼毕竟外行,忙到次日凌晨才胡乱歇了一会儿,眼见曙色降至,又赶紧起来忙碌,也得亏他们是灭神族人,说钢筋铁骨都不夸张,否则,是怎么也扛不住的。
从此后,这临安城内,多了个让人潇洒恣意的地方,文人墨客,来这里凭楼拦湖,诗酒放诞,江湖豪客来这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便是升斗小民,攒些小钱,也可以来这里一快朵颐,而这楼外楼的主人有两个能干的手下,一个叫何麓,有着转眼谈笑之间就能平息事端的本事,一个叫雷伊,生得俊美无俦,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就是想争执的都忘了,酒楼掌柜叫沙罗,听说是来自少林初祖达摩的故里,都是罕见的武林高手,曾有人言词凿凿,说清晨时候看她在西湖上做出登萍渡水的绝技,这可是武林大豪们都不敢称会的传说绝技——连手下人都有如此绝技,这大老板云晔的神秘色彩,就更重了一层,有心捣蛋的也要忌惮上三分。总之呢,开业数个月来,在这楼外楼中,竟然一桩打架斗殴、扯皮耍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便是有些人走出楼外楼就会你死我活的,在楼里竟然顶多是互相瞪上几眼。而云晔在钱庄的账户上,更是日进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