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迪说着掉转脚步,往花妒鳞的西厢房走去。
此时,花妒鳞正呆坐在闺房里,一手撑在腮帮上,呆呆地看着油灯跳跃着的火花,想着红颜似水,孤苦无依,独自黯然神伤。
忽闻敲门声响,她一震回过神来,轻蹙柳眉道:“谁呀?”
门外响声花迪的声音:“妒鳞,是大哥!”
花妒鳞眉头皱得更紧:“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花迪道:“小妹,你先开门让大哥进来,大哥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此事关乎咱们桃花坞生死存亡!”
花妒鳞犹豫了下,终究不敢拿桃花坞的生死存亡赌气,过去将门打开,看也不看花迪一眼,又坐回矮几旁。
花迪在花妒鳞对面的软墩上坐了,见花妒鳞寒着一张俏脸,讪讪地笑了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满怀感伤地道:“小妹,大哥从小是不是最疼你?”
花妒鳞一呆,想起小时候,大哥当真是将自己当做宝贝一样呵护备至。记得有一次,自己想吃梨,大哥二话没说就往树上爬,摘了好多好多梨子,却不小心从梨树上摔了下来,一只腿都骨折了。
想到这些,花妒鳞眼眶渐渐湿了。
花迪一直偷偷观察着妹妹的神情,见此,心中一喜,面上却一副深切缅怀模样,叹道:“那时节,咱们三兄妹在爹娘的羽翼下,无忧无虑,自由自在,从不知道什么叫忧愁,多好!可爹娘不可能永远陪着我们,爹娘肩上的重担,总要我们来扛……”
花妒鳞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冷笑道:“话说得好听!你要有担当的话,就把姓柳的赶出去!”
本来还想多打些亲情牌的花迪顿时噎住了,这个妹妹说话实在太不给面子了,总是能让人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花迪干咳一声,陪着小心道:“大哥这么做也是权宜之计,若不是二弟野心勃勃,刚愎自用,桃花坞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步田地,爹娘也不会……”
花妒鳞又打断了花迪的话,柳眉倒竖,怒道:“够了!你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迪虽然没什么脾气,但被亲妹当面叱骂也不禁变色,冷冷道:“没有那些叔伯长老的同意,我也不能一个人决定将柳耀京迎进坞堡。事已至此,由得你怎么说。”
其实花妒鳞心里明白,桃花坞奉柳耀京为主实属迫不得已,若不然,桃花坞被柳耀京的流民军队围困,大家都只有等死的份。何况桃花坞在沔水一役元气大伤,旁边的紫竹坞、莲蓬坞更是虎视眈眈。但是在感情上,花妒鳞却不能接受这种情况。
花迪见花妒鳞默默不语,知道她心中所想,叹了口气,柔声道:“大哥还是桃花坞坞主,桃花坞还在,眼下形势迫人,我们不得不做出让步。大哥答应你,只要我花迪不死,桃花坞还是姓花。”
花妒鳞看了他一眼,目光终于变得柔和,凄然道:“话虽如此,可是桃花坞是爹的心血,怎能让外人霸占了去?”
花迪道:“我观那柳耀京绝非池中之物,桃花坞奉其号令,并非就拱手于人,大哥也只是虚以委蛇。或许不久的将来,桃花坞在他的带领下,终有再创辉煌的一天。”
花妒鳞点了点螓首,幽幽轻叹,道:“大哥不是有重要的事与小妹商议么?”
花迪一拍脑门,嘿嘿笑道:“正是正是。”偷偷瞄了花妒鳞一眼,干咳两声,一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花妒鳞轻蹙柳眉,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哥倘若觉得小妹没资格管堡里的事,那就请回吧,小妹要休息了!”
花迪赶紧跟着起身,两手连连虚按,示意坐下,陪笑道:“这是哪里话!桃花坞怎能离得了小妹。大哥前来,确是有事相求。”
花妒鳞一拂裙裾,慢慢跪坐下来,动作优雅无比,嘴里却淡淡道:“不敢当。”
花迪嘿嘿一笑,在花妒鳞眼里就像是给鸡拜年的黄鼠狼,这样的坞主能带领桃花坞再创辉煌么?花妒鳞心中暗叹,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只见花迪似下了很大决心,这才道:“如今桃花坞内忧外患,已经没有实力与紫竹坞、莲蓬坞相抗衡,更何况天下大乱,流民四起,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早晚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大哥想……柳耀京的流民军,兵强马壮,如果与其结为秦晋之好……”
花妒鳞冰雪聪明,花迪虽然没把话说完,却哪里会不知道花迪的意思?当即又一下站了起来,背转身,决绝地道:“不行!”
要她嫁给柳耀京这个大仇人,她宁愿去死。
花迪不时瞄着花妒鳞,他深知妹妹的脾气,花妒鳞有这样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站起身,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妹,你听我讲,你我要在夹缝中求存,不得不委曲求全。那柳耀京,其实人挺不错……”
花妒鳞一阵气苦,不等花迪说完,便将花迪边往外猛推,边叫道:“你滚!我不要听你说话!”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上了闩,只觉一阵无力,背靠着门,眼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外面的花迪却仍不死心,仍在喋喋不休:“如今爹娘去了,长兄为父,你不听我的话,就是不忠不孝!”
花妒鳞再也听不下去,双手掩耳,奔进卧室,扑倒在软榻上,抱着枕头,失声痛哭。
花迪虽然懦弱势利,倒也不是无情无义,听到屋里隐隐传来的哭泣声,终于闭上了嘴。这个妹妹外柔内刚,逼得太紧了,可不要弄巧成拙,给逼死了。
花迪长长叹了口气,大声道:“小妹,是大哥不好!这件事我再也不会提,就当我没说过。”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心里琢磨着怎么另想办法,与柳耀京搞好关系。
花迪的话花妒鳞自然听到了,哭声渐息,可心中悲苦,眼泪却止不住。心中一团乱麻,也不知如何梳理,只觉没有爹娘的日子,就失去了那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