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露出走的消息不胫而走。日复一日的乏味生活让人们对这种男女间的桃色事件尤为敏感。原本大家都知道她和阿塔儿之间的那个女人已经不存在了,据说是死在乌兰了,那么为什么她反而和阿塔儿闹翻出走了呢?
再加上阿塔儿那边自从事情发生的几日以来一直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就更加增加了人们的好奇心,不停地去揣测这件事情的种种可能。
莫非,那个同朝女人还没有死?
只有漩涡中心的阿塔儿,事发至今还未置一词。
事实上他也很烦躁。红露那么大个人就这么跑了,这季节又不好,不适宜发动大规模的人去寻找她。况且他也不合适再出面去张罗红露的事情。而格格罗穆尔这个蠢货,这个时候不好好想想红露会去哪里,反而三天两头来跟他吵闹要人。要是阿塔儿真拿得出人来,何必还要日日听他聒噪。
有时候静下来的时候,阿塔儿会默默地去想,如果庄砚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果他没有爱上另一个女人,红露的回来,会不会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开始。
他想不到答案。这几年红露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而他却变了太多。他的改变是由失去红露开始的,却又由得到庄砚开始,起了另一个巨大的变化。失去红露使他变得暴戾,嗜杀,毫不留情;而庄砚却给了他一颗温柔的心。这样的他,已经无法再和一个丝毫没有改变的红露走在一起。他的破碎的心被庄砚重新铸成了一个新的容器,他将庄砚小心地放进那个容器里,便再也无法对其他人打开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要和庄砚有个什么样美好的结局,没有想过要娶她,他只是本能地被她的柔弱和安静所吸引,就像是在寒冬腊月的雪地里,意外发现了一朵还在骄傲盛开的花朵。他起了爱怜之意,将这朵花移植到自己的温室里,想要在漫天飞雪的寒冷中凭着这朵娇小的花感受到一点春的暖意。然而当他一点一滴用自己的心血来浇灌这朵花的同时,不知不觉,这朵娇小却生命力顽强的花,却给他的世界带来了春天的气息,厚厚的冰雪都消融殆尽。
他已经不能没有这朵花了。他无法想象自己的世界再次冰天雪地的情景。
“你在想什么?”耳边响起庄砚温柔的声音,将他从冥想中拉回现实。
他见她躺在他身边侧着身子,支起手肘撑着头看着他。
“我听说,红露不见了。”她轻轻说,生怕惊动了他一般。
“她留了信,不知去了哪里。听说格格罗部那边也没有什么消息。”
“你想去找她吗?你去找找她吧。”
她的声音那么温柔,像一片花瓣轻轻飘落在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说:“不该我去找她。我找到她,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这不是我能做到的事情。”
她轻轻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说:“那么,我们就一起祈祷她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平安喜乐。”
他抚弄着她垂落在肩上的青丝,眼神有些涣散,轻轻吟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宛如清扬。”
庄砚诧异地笑:“你也读过《诗》?”
他摇摇头:“是我小的时候,晨曦王妃教我的。那时我就总在幻想,我一直想知道,什么样的美人,才是宛如清扬。如今才知道,这世间,真的有宛如清扬的女人。”
庄砚羞涩一笑,说:“王妃……她似乎很疼你。”
“和密迪比起来,她确实更加疼爱我。也许因为我一直在王庭、能见到她的时候更多吧。但是她总是说,我有雄鹰的翅膀,却有天鹅的心。”
“天鹅?”庄砚没有见过天鹅,只是从书上读过到。似乎是一种只有北方和西方才有的白色大鸟。李义山还写过这样的诗来咏颂:那解将心怜孔翠,羁雌长共故雄分。
阿塔儿将庄砚裹进怀里,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说:“天鹅是一种两情缱绻、从一而终的鸟。如果一对天鹅中的一只死去,另一只会一直守着爱侣的尸体哀鸣,直至泣血死去。芷珪往北一百里有一个湖叫殇湖,传说就是一对痴情的天鹅死后化成的。所以我们赤黎人都很尊敬天鹅,从不猎杀。”
庄砚不由得心向往之,问:“那里……殇湖,能看到天鹅吗?”
“每年春夏的时候,天鹅会到哪里去栖息、交配、产卵。那时候的景色极美。等待明年开春,明年春天的时候我带你去看可好?”
庄砚欢喜地点点头,将头轻轻枕在阿塔儿的臂上。想象着自己和他也像一对天鹅一般,两情缱绻,生死不离。
“我听说花铃将军还没有回来,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静水王坐在格格罗穆尔的大帐里,平静地说出这句话,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格格罗穆尔面色有些憔悴,也只是微微欠了欠身表达谢意。平常跟金部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面子上都是客客气气,私下里却没有过多的往来。何况金部是大部落,格格罗穆尔也不稀罕去讨好巴结。
“我听说,你每日都去北小王那里要人。”
格格罗穆尔的脸上现出了忿忿之色:“冬猎节那****来找红露说话,之后红露气呼呼地走了,第二天就不见了。难道要我相信这一切都跟他阿塔儿没有关系吗?他一定知道红露在哪里!”
静水王说:“只怕阿塔儿现在已经当花铃将军是个包袱,恨不得赶紧甩掉了。要说是他藏起了花铃将军,我可不信。”
“静水王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听不懂了。”
“据我所知,那个女人并没有死。”
“你是说那个同朝女人?”
静水王点点头,继续说:“而且现在人就在王庭。”
格格罗穆尔惊得坐直了身子探向静水王,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等着他说下文。
静水王见他这模样,轻轻一笑,说:“我的探子已经打听清楚了。在乌兰城的时候,是密迪自愿成全他们,因此花铃将军才负气独自回了王庭。她和阿塔儿那时候已经关系破裂了。”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格格罗穆尔着急地问。
“阿塔儿将她藏在一个牧民家中,夜里常去偷会。听说,他在找机会要娶她为妻。”
“竟有这样的事?他竟然这样对红露……”格格罗穆尔陷入了沉思。
静水王说:“格格罗王不是一直钟情于花铃将军么?为何却留不住她?”
穆尔怒道:“我把红露看成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只要她快乐,我便无话可说。但是阿塔儿欺人太甚了!红露岂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
“这件事,本王也觉得有损王族的脸面——不仅有损王族的脸面,还侮辱了你们格格罗部。他阿塔儿一向是将谁都不放在眼里,恣意妄为惯了。可是如今人人都道格格罗部的花铃将军竟然在北小王心里还比不上一个没有身份地位来历不明的同朝女奴。”
“我必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给阿塔儿一点颜色看看!”穆尔忿忿不平。
静水王淡淡一笑,说:“可是单于宠着他,就等于全赤黎都要让他三分。你我又如之奈何。不如忍下这口气吧。”
“忍?如今红露出走生死不明,他却在那里暗地蓄养着宠姬**作乐,让我如何忍!单于再宠他也不能让他这样为所欲为!我要去找单于说理!”说着站起身就要往外冲。
被静水王一把拉住:“单于难道偏帮他是一次两次吗?你忘记了葛里是怎么死的?你去说理能说得通?”
“葛里?葛里不是亵渎神灵……”
“那是糊弄鬼的借口。若是换了别的女人,他阿塔儿难道会去杀了葛里?我问过那个伊娃,开始她什么都不肯说,我用了酷刑才让她开了口。葛里带走那女人的时候,可是清清楚楚看到那女人的臂上有守宫砂的。”
“他们……他们竟然这么胆大妄为……”穆尔也有点发懵了。那件事情剧情反转得太快,虽然他也感觉有些蹊跷,但是毕竟没有想到其中有这样的关节。
静水王沉着脸色说:“还有什么是他阿塔儿不敢做的。为了个低贱的女人就把王庭搞得天翻地覆。袭领将军死了,花铃将军不知所踪。说不定哪一天,他们的命运也要落到你我的头上。”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若是单于一味的偏帮纵容,我们该怎么办?”穆尔一时没了主意。
静水王默默良久,抬起头来,眼中射出狠辣的精光,直视着穆尔,清晰地说出了四个字:“兵谏,勤王。”
“兵谏?勤王?”穆尔昏胀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飘着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