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知其身穿胄甲大步流星地从影壁后面拐进来,见和嘉气势汹汹,庄砚跪在她面前双颊红肿满口血沫,虽然心痛,但还是捏着脾气问道:“我听说小玲子惹你不高兴,差点丢了小命。和嘉为了什么事如此生气,以至于要动用私刑?”
和嘉见到他匆匆赶来,眉眼间都是掩藏不住的焦急和担心,知道他是特意为跪在地上这女子,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妒意,哼声说道:“本宫就是动用私刑,你要对你的妻子兴师问罪吗?三郎,你都赶到这里了,我们还要说这些虚伪的漂亮话吗?”
知其抬眼见周围站满了从人,向四周说:“你们都出去吧。将这女子原样送回去。”
和嘉本就有些心虚,又见他安排得如此坚决,一时竟无法出言反对,眼睁睁看着众人将庄砚带了出去。
见众人都鱼贯退出,他才说:“和嘉心里不痛快可以同我明说,是为了何事要迁怒到旁人?小玲子打小跟着我的,我原想给她配个好人家,可她如今也只剩半条命了。”
和嘉一指方才庄砚跪着的地方说:“好,我同你把话说明白。你若真是喜欢这妇人,我同意你纳进府来做妾。可你这样同她在外面偷偷摸摸干些苟且之事,丢的可是皇家的脸!小玲子既是从小跟着你,就该知道时时规劝主人走正道,怎么可以帮助你们暗渡度陈仓?我自然是不能不教训她!”
知其听了这刺耳的话心中不痛快,冷笑说:“我同那女子干了哪些苟且之事?又是如何暗渡陈仓?”
“你!……”和嘉一时语塞,抬头见了这宅子,四下看了看,一跺脚说:“这宅子可不就是你金屋藏娇的证据么?”
知其一笑,说:“这宅子依山傍水,我见着喜欢置下的,在这里的确见过这妇人几次,但原也不是为她置的,更不是金屋藏娇。你今儿也见着了,这园子也荒废许久没人来了。”他走到和嘉面前,抚了抚和嘉涨红的脸,沉着声音说:“你既今日如此认真,我便实话同你讲,我同那女子相识于大安,彼时还远未和你谈及婚事。但那时她已许了人家,同那男子倾心相爱。他们后来在人海中失落了,她辗转来到尚州,同我算是巧遇,并无预谋。我至今不知为何她同那男子离散……”
“所以你又有机会了是么?”和嘉打断她。
知其嗤地一笑:“机会?她深爱那男子,我哪里来的机会?我几次接她来这里,不过是清风明月,谈些人生之事。她已是命运坎坷,不过求些和静生活。——你不要再去为难她了。”
和嘉这才平缓了语气,问:“你说的当真都是实话么?”
知其笑道:“当真。”
和嘉伸手到知其的衣服里,翻出那支梅花簪和那块方帕,问他:“可你还是喜欢她,是不是?这些可都是和她有关的东西吧?”
知其一见哭笑不得:“你竟然偷偷搜看我的私物?”
和嘉负气地说:“你要我不追究那女子也行,你从此以后不许见她,也不许想着她。”
知其想,本也不会再去见她,也不该再想她了。他淡淡一笑,说:“好。”
和嘉又说:“那这两样东西,你就亲手毁了吧。”
知其一愣,伸出的手抬在半空,久久没有接过和嘉手中的东西。
和嘉说:“你舍不得?那就由我来处置吧。”
知其心头一冷,说:“随你处置吧。”说完转身便走:“我回军中了,公主早点回府吧。”
到了晚上,知其在军营中睡不着。白日里庄砚被人打成那样,他却无暇顾及。他为自己觉得羞耻。他明明还是爱她的,却畏于公主的威势,不能强硬地护着她。到了此时,他才想到,那人对她该是爱得多深才能承受全赤黎从上到下的重重压力而不退缩。
想到此,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穿上衣服戴上斗笠就出去了。
到了庄砚家门口,他惟恐惊动了邻里,便直接爬墙跳进院子,轻手轻脚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警惕的声音:“谁?”
“是我。”他轻轻说,因着内疚,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快走吧。”
知其贴着门心焦地说:“你开开门,让我看看你的伤。我看了你无碍我就走。”
庄砚隔着门说:“只是些小伤,过两天就没事的。你走吧。”
知其颓丧地将头靠在门上,痴痴地说:“白天这一闹,我是再也没脸见你了。可我好想再看你一眼。你……你是忘了下雪那晚的琴箫合奏了么?你是忘了我受伤时,我们在那凉亭里说过的话吗?”
里面又是半天没有动静。好半晌,才传来庄砚一声低低的回话:“我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突然想去硕桂,然后我就去了……也不知为何会走到张府门口……我见着他了。”
知其觉得胸口一阵撕裂的疼痛,仿佛胸腔被人活活剖开,心脏被血淋淋扒出来,一刀一刀割成了碎片。
都是冤孽!他们是缘分未尽吗?知其深吸了一口气问:“那你为什么还回来?”
庄砚软软地将身体靠在门上,流着泪说:“他自从有了我,人生里全是悲伤。你也是。我是个不祥之人,你们都不该再靠近我。——你还是走吧。”
“庄砚……”知其拍着门痴痴说:“让我再见一见你吧……只见这最后一面……从此山高水长,我……我都不再想你了……”
庄砚却说:“还是……还是不见了吧……”
知其绝望地贴着门说:“那你再唤我一声三郎吧……”
半晌,门的对面轻轻传来了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三郎……”
知其慢慢坐下来,坐在那房门口,抚着门轻轻说:“庄砚,若我不是童家的儿子,若我早遇到你……我就真的能是你的三郎了。”
这时门那边的声音已经去了哭腔,回复了平静:“三郎年轻有为是国家栋梁,又身高位重,本不该被羁绊在这些儿女情长中。三郎快回去吧。”
知其默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俊美的薄唇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苦笑,站起身抖了抖皱起的衣服下摆走了出去。
庄砚在屋子里,听到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只觉得一阵心疼。
知其走出半条街,郭图追了上来:“将军,庄氏这里……以后还要照看吗?”
在寒冷的夜风中,知其一边快步走着,一边说:“我同她已无半分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