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其见她一脸的悲伤,又似有一肚子话要说,此时再想要狠下心肠离开,脚却不听使唤地走了回去。
见他又掉头回来,庄砚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落下来。
知其见了舍不得,伸出胳膊将她揽进怀里,叹了口气说:“你呀……”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肩,说:“可是有了那人的消息?”
庄砚早该猜到他对一切心知肚明。那些隐在暗处的侍卫必将那夜的情形一字不差地汇报给他。可是下意识里,庄砚不想让他知道,一点点都不愿意。她不想知其认为她是个三心两意的女人。因此她低着眉眼沉默不语。
知其虽然心中烦乱,却还是用手给她顺了顺散乱的长发,戏谑道:“你这大胆的妇人,调/戏了本将,此番又想撒手不负责么?”
一句话说得庄砚破涕为笑,恼着脸色去打他。知其也笑了,伸手将她的手捉住,见她眼圈泛红,眼中含泪却两颊绯红,两瓣樱唇似合又张,似有无限的酸楚,极为惹人怜爱,忍不住低下头去捉她的嘴唇。
她的嘴唇温润柔软,令他一沾上就舍不得离开。
庄砚伸手推着他,别开脸去将他推开:“三郎……”
不待她说话,知其便一把将她推压在门上,又用力吻了上去。
知其此刻的脑子已经混乱不堪。他是个从小被人追捧的富贵世家子,心性高到天上,从来都是他挑别人,没有别人挑他的。如今却被一个小女子牵着鼻子走得踉踉跄跄。他本愿与她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厮守着便好,他既不能将她娶作妻室,她也不会另嫁他人,那么要她或者不要她都不是那么重要。可是她此番的表现令他有些灰心,心想原来这些女子真如李霖所说一般。既然如此,也不等她愿意了,今夜就要了她,从此也免得她时时处处再念着那人。
这样想着,他一手揽着她的肩,一边探身勾住她的腿弯将她抱起来,脚向后轻轻一踢,房门便轻轻带上了。他喘着气,抱着她往卧室里走。
庄砚浑身一滞,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她害怕地说:“三郎……放我下来。”
知其像是没听到一样,完全不理睬她。
庄砚在他手中挣扎起来:“放我下来……不要……”
“别闹。”知其沙哑着声音警告着,将她抱得更紧了。
庄砚的脑子一阵阵嗡嗡作响。她知道知其想干什么。在她第一次抱住知其的时候,在知其第一次吻她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一刻终会到来。她原是不会如此排斥这一刻的,她喜欢知其,并且已经想好要同他相伴,哪怕只有区区数年的光阴。
可是现在她做不到了。她的脑海中始终盘桓着莽莽荒原上那个男人孤独的寂寥的影子。她感受得到他全部的痛苦和想念。她想舍下的,又忍不住拾起了;她想遗忘的,又忍不住思念了。她明白,她和知其之间,这短短数月的陪伴,远远不及她和他之间,那些流泪泣血的撕心裂肺的挣扎和绝望,渴求和不得。
她原想忘记的,现在不想忘记了。
她原想抛弃的,现在不愿抛弃了。
庄砚在这一刻,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厌恶。她该爱他,她该一生一世地爱他。
知其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手一抬,红帷幔帐便轻轻飘落下来。
他欺身覆在她身上,细细地吻过她的额头和脸颊,牙齿轻轻噬着她的耳垂,又往下,温柔地吻着她的颈项。
外面橘色的烛光透过红色的幔帐,照得床帏之间一片春/光旖旎。庄砚闭着眼,听到知其在自己的耳边喘着粗气,感到有一个硬硬的东西顶着自己,感到他的手在自己的肩颈处慢慢游移,一直到腰上。
庄砚躺着一动不动,心里觉得凉飕飕的。
他的手搭上她的腰带,正要用力抽开——
“三郎,住手。”她睁开眼睛轻轻说。
知其此时已情/欲高涨无法自拔,听她唤停,抬头吻了吻她的嘴唇,沙哑着声音说:“闭上眼睛。过了这一夜,你我就都不会有不开心了。”说着又要去抽开她的腰带。
这一次,她的手坚定地抓住了他的手。
知其停下来看着她,问:“你为何不愿意?”
庄砚冷静地看着他说:“我做不到。”
知其如一团干枯的茅草遇到了火星一般,砰一下被熊熊点燃了。他一把将她从床上拎起来,用力扯开她的腰带,将她的袄子剥掉扔到床下,又扯开她的中衣,露出里面绯色的小衣。白皙光洁的颈子令他一阵头晕目眩。他正要低头去吻,却瞥见右肩的后面上似乎有疤痕。他掰过她的身体一看,是四块伤疤,样子狰狞丑陋。仿佛箭伤但又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他抚着那些伤痕问,“是他伤的?”
这是什么?庄砚伸手轻轻抚着那些伤痕,眼泪不禁流了下来:“若是没有他,我早就被狼吃了。”
知其此时已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欲/火去了大半,他颓然坐在她面前说:“你便如此不肯忘记他?”
庄砚看着他的眼睛,流着泪说:“我便是死了,身上都带着他的痕迹……我做不到。”
知其也做不到了。他知道哪怕自己今天强要了她,也无法如愿以偿。终是因为密迪来了一趟,一切都改变了。
他为她掩好衣服,说:“那我就走了。我同他是势不两立的敌人,若将来他死于我手,你不要恨我;我死于他手……你愿意的话,就为我哭一哭吧。”
说完掀开帷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庄砚在床上躺下,此刻心里变得无比清明。她直直看着头顶的木架子和红色帷帐,想到知其离开的脚步声,忍不住泪水又落了下来。
她是欢喜他的。他和她少女时梦想中的良人是一样的。可是太多事情改变了,他和她,都烙上了别人的印,都只能是梦了。
知其独自失魂落魄地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走着。他想起第一次,在大安的街头见到挤在人群中的她,那遗世独立的清冷模样;想起在牢房里脸色灰白眼神却明亮无比的她,昭昭明示对那人的爱情;想起七夕那夜她羞涩慌乱的脸,仿佛触之可及;想起那夜琴箫合奏,红梅飞雪,那真是他人生最求之境界。
可还是抓不到她。那人在她身上刻的痕迹太深太重,若想全部铲除,便是要将她剥皮剔骨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想到自己曾经吟诵这两句,知其默然一笑。他笑自己蠢。是他越了界,才落得这个结局。
梦醒了,也该回大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