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全满脸鲜血,眼睛早已模糊,嘴唇在不停蠕动着,陈元一凑上前去也没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随手扔下刘安全,陈元一站起身,俯视满地前一刻还杀气逼人的众人,嘴里冷冷地吐出两个字:“渣滓!”一脚踢碎酒吧的玻璃门,陈元一信步而出。
热闹的酒吧区没人注意这间位于角落的小酒吧,陈元一步入街头,汇入人流,消失不见。十分钟过后,三辆越野车和一辆大巴开了进来,将小酒吧遮的严严实实。一块暂停营业的牌子立在了门口。很快,车就开走了,酒吧内空无一人,已经破损的玻璃门上象征性地多了一把大铁锁。
陈元一走在路上,口袋里手机震动了起来。“喂,老爸,怎么了?”陈元一站在麦当劳门口正欲推门而入。“你现在就回家,我有话对你说。”陈灵均的语气凝重。“是。”陈元一挂了电话,招了辆出租车,向家赶去。
到了家门口,母亲林晓婷正在四处张望。看到陈元一,急忙拉过他的手,说道:“快去书房,你爸等你很久了。”陈元一推开书房虚掩的木门,看见陈灵均正坐在棋盘之前,面前放着杯还冒着热气的绿茶。“来啦,元一,我们父子两好久没下棋了吧,今天下一局吧。”陈元一闻言,按捺住心中疑问,盘腿坐下。
“猜先吧。”陈灵均随手抓了一把棋子握在手中。“双。”展开一看,单。陈灵均执黑,陈元一执白,对局开始。围棋是迄今为止最为复杂的平面运动,相传为诸子百家中的兵家所创,其本意为杀戮之道,后虽经道家改良,融入天地大道,但其本质难易,因此就算当今顶尖棋手,仍然有一部分棋风极为嗜杀。
19*19,共计361个落子点,上应周天之数,变化无穷。陈灵均与陈元一交替落子,很快便完成了布局,渐入中盘。当年陈元一还在幼儿时期,陈灵均就在林晓婷的建议下带着他报了围棋班,那时候陈元一还小,四处乱跑,陈灵均只好陪着他一起上课。久而久之,陈灵均竟然也迷上了围棋,父子回家没事就对弈,常常为了一步棋争论半天。
陈元一本就天资聪颖,棋力提升极快,入学之后就过了业余三段考试,两年后升为业余五段。当时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1.和普通人家孩子一样,走升学道路,考上大学找份工作2.成为冲段少年,进入职业围棋手的世界。最后,是陈灵均拍板,选择了第一条道路。陈元一那时还小,觉得没什么,很快繁重的学业就填满了他的生活,只能在周末假期偶尔抽出时间下下。后来上了大学,回想起自己的围棋梦,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盘面上局势胶着,陈元一屠龙未成,退而求地。陈灵均治孤成功,无后顾之忧,四处侵袭,却冲不破陈元一的棋势。时间慢慢流逝,最终棋局进入了官子阶段。陈元一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如果照这样下去,官子完毕,自己能要输半目,除非陈灵均计算失误,走出昏招。
就在这关键时刻,陈灵均放下了棋子,啜了口茶,笑着说道:“元一,停战吧。胜负已分,不必再下了。”“老爸,你棋力怎么涨的这么快。”陈元一不甘心地问道。“哪里是我的棋力长得快,而是下棋的心境不一样了。”陈灵均站起来,踱步至窗边,银白色的月光洒略显花白的头发上。“以前下棋,说是旗手,却是棋子的心境,因此眼光视野局限性太大,这么些年过去,我总算是慢慢解脱出来了,不然怎么拼得过你的算路。”陈灵均笑着解释。
棋手和棋子,陈元一细细品味着陈灵均的话语。“好了,我们说说正事。”陈灵均语气很是严肃。“你托我查的刘安全,我去查了。真没想到,一个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背景竟然如此复杂。”“有多复杂?”陈元一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复杂到我都没查清楚。”陈灵均感叹。
“你先说说明面上的吧。”陈元一一边收拾着棋盘,一边认真听着。“明面上,他跟市里领导都有过各种各样的交集,虽然不深,但是次数多,大多数都是领导的亲戚办理保险业务。局领导中,工商税务和他的关系最铁,尤其是工商局的鲁明,更是和他称兄道弟。我们公安系统他只渗透到了一个办公室副主任。太安市公司内部,他的业务能力是最强的,基本上除了上级指定必须中央财险承保的大型项目,其余的都有他一席之地,在保险业,他也算是小有名气。”听完这些,陈元一心里虽然有些挂碍,但是还没什么负担,毕竟陈灵均作为市里强力部门一把手领导,还是可以拿住他的。
“但是暗地里,可就多了去了。江宁市作为江南重镇,中央十分重视这里的地下市场。根据蛛丝马迹,刘安全很有可能是这地下市场一个股东的心腹,而能做到江宁市地下市场股东的,要么省里有人,要么中央有人。如果这是真的话,那么刘安全的关系网很有可能超乎我们的想象。”陈灵均说完,看着陈元一。“刚才我说的旗手和棋子,棋手掌控自己的命运,棋子则是任人摆布。刘安全很有可能,是一个极为强大的棋手一颗重要的棋子。元一,你作为自己的棋手,想要除掉他,代价太大,大到你无法承受。你现在的棋子还太少,你的棋盘还太小,不足以支撑你下这局棋。你明白吗?”
陈元一默不作声,低头沉思。陈灵均见状,继续说道:“大不了你表明身份,相信这种人知道你的背景后不会把你怎样。说不定还能做个顺水人情,你张灵姐姐那边的单子就让给你了。”“老爸,你这是让我和他求和吗?”陈元一抬起头,直视陈灵均。
“暂时的妥协并不是退步,元一。等你强大了,或许真的有一天,灭掉他只是你一句话的事。”陈灵均耐心地说道。“如果我就是要对付他呢?”陈元一不为所动。
陈灵均沉默许久,开口说道:“元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小时候,我经常去捉蛐蛐,有一次,我捉的那只蛐蛐在野外逃进了一个洞里,我就伸手去掏。掏着掏着,掏出了一条银环蛇,一口咬在我的手上,命差点就没了。从此以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看不清楚的洞,就不要去掏;查不清楚的人和事,就不要去查,免得查出来,难以收拾。这是你爸为官多年换来的道理,你能明白吗?”
陈元一的目光没有迷惑,没有退让,依旧是那么清晰明亮。“老爸,如果是我,我就向洞里灌水银,灌满为止。或者叫人把洞挖开。地球都有直径,宇宙都有边界,怎么人就没有?只不过是不愿意去做罢了。对了,忘了告诉你,刚刚在酒吧区,我干翻了刘安全的一帮狗仔还有他本人。陈元一就在这里,他能奈我何?”
不等陈灵均回话,陈元一放好了棋子,穿好外套,往外走去。“刘安全对张灵姐有想法,就凭这点,他就该死了。”陈灵均感受着陈元一身上从未显露过的霸道杀伐之气,嘴角咧开,竟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掏出一个红色袖珍电话,陈灵均对着那头说道:“喂,涌泉吗,这次事情要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