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三十,四月的最后一天,也是院试放榜的日子,而这一天的东郭镇如往常院试放榜般,异常热闹。
街上行人纷纷,车马不能行,手中捏着一张张放榜宣纸的少年大声吆喝,买了的人,有欢喜有忧愁,当场昏倒的也不在少数。
“秀才功名身,利禄安养年。”
并且,一个秀才,带来的不仅仅是功名利禄,最为重要的是能够参加接下来的乡试,会试,更是能够进而为进士,一步登天。
与东郭镇街上的热闹不同,易家则是异常冷清。
无他,今日的院试放榜与易家没有丝毫的牵连,前往安侯府参加府试的易成三人连考都没考就被扫地出门,更是险些命丧他乡,得了县试第一的易逸则是连去都没去,四年来连府试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
以前的易家乃是真正的书香世家,上下举人无数,贡士成双,进士都有好些,便连家喻户晓的文学大学士也是有过,可是如今的易家就连举人也仅有易烽、易林两人。
不免的,易家被外人说成是江郎才尽。
可是,真的是如此吗?
先不说易林,单单是当年乡试第一的易解元易烽,便足以封住悠悠众口。无奈易家势小,不如以往,单家势大,如同一把利剑搁得易家处处小心。便连上京赶考也是考虑再三,不得不按捺下宏远心志,选择留守易家。
可以说易烽是懦弱,但也要理解易烽避凶趋吉以保易家香火的难处。
今天注定是易家难过的一天,不过易烽等人一定没有想到会如此的难过。
易家门外,寥寥数人,皆是手持大红联,高举当空,如同一根根尖刺,刺的易家很是生疼。
“安家灯笼高高挂,满是红帖秀才名。”
“易家灯笼高高挂,竹竿发芽节节高。”
“利禄功名身,安家三秀才,易家惟惘然。”
东郭镇自古便是文人尽出,上至文学大学士,下至秀才,而如今的东郭镇则是以三大家为主,分别是易家,安家,田家。
易家乃其中之一,在东郭镇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大坤王朝立朝,只是今年落得如此,不知该说什么。安家起家最晚,三十年前方起家,也是最为可恶,在东郭镇也是不得人心,处处与易家作对。田家也是百年书香世家,与易家的落寞不同,乃是香火鼎盛,进士两三,当朝为官,且在东郭镇也是尽得人心。
可以说,除了如今易家的中道衰落,安家的初具雏形,唯有田家才可以算是东郭镇真正的书香世家。
易家门外的大红联打脸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迅速的传遍整个东郭镇,使得越来越多的人纷纷闻讯而来,立马里三圈,外三圈将易家围得水泄不通。
易家大厅,易烽、易潡、易林均是铁青着脸,盯着惹祸的易成、易沐、易豪,端的是恨心不已。
易启然脸色阴沉,一言不发,一旁的镇北门弟子看见自家门主如此神情,自然也是脸色不好。
易烽深知此事绝对不可置之不理,不然易家的书香世家之名只怕是毁于一旦,只是到底该如何处理此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顿时,众人纷纷愁眉紧锁,脑中不断的掠过各种想法。
易家西府院,依旧是那熟悉的朗朗书声。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
“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坤其道顺乎!承天而时行。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缓缓合上经义,易逸又是闭目,将刚刚所读融会贯通。
好一会,易逸才轻呼口气,站起身来往小屋外走去,睹物思人。
西府院内,唯有那块石头依旧,其余皆是变了模样,海棠花没了,池水浑了,原来茂密的大树的树叶也变得稀稀松松,还好的是易逸的心境提高了,不再是大海上胡乱漂泊的叶子,而是慢慢寻找彼岸。
落叶飘飞,在微风吹拂下,被易逸捧在了手心上,缓步走向池水,将落叶置于水面,轻轻一拨,水波荡漾,落叶如小舟游荡。
略显浑浊的池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澈不少。
享受着宁静的易逸皱了皱眉,扭头看向了西府院门外,不久便看见了福伯急步而来,连忙迎了上去。
福伯刚踏进西府院,便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三少爷,连忙连珠带炮的将安家在易家门外的行为告诉了易逸,并说家主已经让易家上下想一个对策,绝不以弱示人。
易逸脸色微冷,倒是忘了今日是院试放榜之日,虽然自己对易家的很多人不假颜色,却也无法忍受易家被别人侮辱。不免的,易逸想到了易启然口中勾结大荒致使易家没落的单家。
详细的向福伯问了问安家高中秀才的是哪些人,待福伯介绍完后,稍一思量,便安慰福伯不用担心,独自往小屋而去。
一进小屋,易逸便往书桌而去,焚香醒神,备好文房四宝,站如松,分析福伯所说安家高中秀才的三人的资料,以求尽快有应对之策。
而因易逸四年来参加了两次县试,凭借过人的记忆力,恰好对这三人又有一定的了解。
安家中举三人,分别叫安朝奉,安伟舒,安匀智。
安朝奉,今年已是而立,考了十九年近七次方中秀才,已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十岁,也参加了今年的县试,却是未过。
安伟舒,今年弱冠,考了八年近三次方中秀才,为人风流,在外声名狼藉。
安匀智,与易逸同龄,才学尚可,除了生性懦弱,毫无主见外,倒是没什么缺点。
开了慧识的易逸条理清晰,分析问题犹如庖丁解牛,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易逸便有了计较,当下笔走龙蛇,在宣纸上哗哗写着,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写完之后,在宣纸的右下角落款上两个行书小字---逍遥。
易逸又细心的看了看自己写来反驳安家的内容,再三确定没有纰漏,这才满意的将宣纸卷起,往易家大厅奔去。
途中,听见易家外面嘈杂的声音,易逸心想若是开启了慧耳的话,想必是可以清楚的知道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了。
易家大厅内,不断的有人提出意见,却无一不是被无情的推翻,不是这个不妥便是那个不行,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的脸色都有些难堪。特别是深知自己为罪魁祸首的易成、易沐、易豪三人,更是铁青着脸,冒着冷汗不停的想着办法。
易烽见状,摇了摇头,心有明镜,知晓要想想出应对此事的办法,是需要机智与灵光的,强求不来,不过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若是天黑之前再无回应,只怕易家以后在东郭镇彻底沦为笑料。
易逸着急的往易家大厅赶去,明白这事越早解决对易家的声望越有好处的他已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眼看易家大厅便要到了,却是没想到刚到大厅外面便撞见了不对头的安夫人,想要进去就被安夫人给拉住,并且给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若是平时,易逸只怕是扭头就走,绝对不再回头。只是手中卷起的宣纸关系到易家的名声,倒是不能如此,无奈之下只好对安夫人说道:“安夫人,我只是想将手中的应对之策交予父亲。”说罢,便欲撒手往易家大厅内而去,却是没有想到安夫人并未放手,而是冷笑着拉着自己往易家大厅走去。
易逸起初还以为安夫人变了,心中暗自嘀咕。却是看见安夫人那张冷笑的嘴脸,立马猜到了安夫人的心思。
心中一叹,易逸也就任由着安夫人拉着自己走进了易家大厅,走到了人群之中。
安夫人故作姿态,面向易烽指着易逸的鼻子就说:“夫君,我说易家的三少爷易逸倒是不错,这么快就给你想出了个应对之策。”那个语气,简直是尖酸刻薄,听的众人浑身冷颤。
应对之策?原来倾听的众人还为受难于安夫人那尖酸刻薄的语气中而感到不舒服,可是在听见“应对之策”这四个字之后,皆是为之一振,个个目光炯炯的盯着易逸,期待不已。
易烽倒是没有理会安夫人的尖酸刻薄,毕竟是老夫老妻了,对于妻子如今的习性还是知道的,而让他关心的是,易逸是否真的想到了什么对策,想到易逸的聪慧,易烽不免多了一丝期待。
众人的反应令安夫人有些不满,不过想到众人期待越高,待发现易逸所谓的对策一无是处之后必然会将易逸摔的更惨,心下也稍稍有些安慰。
直直的注视着父亲易烽,易逸第一次从易烽的眼神上看见了鼓励,心底有些触动。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拿出了卷好的宣纸上前将其交予易烽,随后又退了几步回到了原地。
不骄不躁,不惊不怒,易逸处之泰然的等待着父亲易烽的回答的姿态,倒是让一旁的易启然眼前一亮。
易烽摊开宣纸,先是一惊,让众人的心掉到了嗓子上,一个个想要从易烽的脸上找出答案。
不过易烽却是脸色如常的将宣纸上的内容看完。
“好!好!好!”
声音回荡于易家大厅,从易烽脸上的喜色来看,不难看出刚刚的三声好是易烽发出的。
“程仲,你将此宣纸交予小厮展示于易家门外,让外面的人好好看看,再拿上数两碎银赐予门外安家举着大红联的人,并吩咐人大声宣喊‘安家秀才,易家不及’。
一字一句毫无停顿,说完之后仍有些兴奋的易烽连忙让程总管按照自己的吩咐快些去办,倒是让易家大厅内的众人纷纷摸不着头脑,不过却也明白此事怕是解决了。
这时,易烽才让易逸将宣纸上的内容读出,解大家之惑。
“功名利禄身,安家三秀才。
大才而立身,人夫仅两子。
大儿考功名,与父齐上阵。
二才弱冠年,八年中秀才。
风流不韵事,响遍十里遥。
小才小有才,小小秀才身。
望有大才志,与儿齐上阵。
灯笼高高挂,安家三秀才。”
至此,易逸顿了顿,这才继续朗声道:“积善之家,必有馀庆;积不善之家,必有馀殃。”
PS:下章节预告,老人为师,易逸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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