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衙门是个五进的大院子,林家人丁稀少,从苏州搬到金陵以后,林海并没有像其他总督那样扩建,一应陈设古古板板,不见新奇,对于在京城见惯了大宅院的赖大家的人来说,总算找到了些许安慰,不管怎么说,这林姑爷家不过是个外任,哪里比得上国公府的尊贵?
挺了挺腰板,赖大家的收拾了一脸的笑容侯在门外。
“赖大娘子这边请。”
赖大家的抬头只见一个穿了斜对襟如意纹,二十出头的媳妇子迎在门口,花厅里有六个大丫鬟,各穿了一种颜色样式的罗裙,比府里的小姐还体面。
再抬眼,黄花梨交襟胡椅上有一抹青色的身影。
想来便是林姑娘了。
一字排开的大丫鬟侍立一旁,强大的气场排开,害得她大气不敢出。
“大娘好快的脚程?”这荣国府好大的排场,一年前的吊唁姗姗来迟,送来的乳母不顶用,如今自己将林府拾到的铁桶一般,他们无端过来作甚?
赖大家的眼珠子一转,只得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姑娘说笑了,去岁听说姑奶奶去了,老太太这一病就是大半年,今岁才好,就筹备了得用的人让我给送来,事关重大,这一挑便又废了两个月,这才姗姗来迟。”
这人安插上了,要怎么拾到就不是黛玉这个八岁的毛丫头能处理的事儿了。
林家可是好大的一块肥肉,贾家甄家教好,自然知道这巡盐御史是肥缺,偏偏姑爷又点了江南总督,加上五世侯门的积淀,只要笼络好了黛玉,轻松的就能发财。
这样想着,脸上的神情难免热切一些,将黛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又说,“说来姑奶奶怎的这样命苦,好容易守了十年守到了个哥儿,姑爷也正得意,怎得就这样抛下老太太、姑娘去了,别说是老太太,便是我这样从小受姑奶奶情分的人也守不住。”
好利的牙口,好厚的脸皮,黛玉心下嗤然,赖大家的这一番话,着力点在安插人手,后面的这一车子话不外乎就是点出老太太心疼她母亲,打感情牌,将她和贾母拉在同一条线,让自己明白除了贾府再无可做主之人。
想到娘亲,她何尝不伤心,只是眼前的赖大家的是个什么人,自己不是无依无靠的投奔了荣府,凭什么在人家里揭人疮疤。
自己的亲祖母除了关心林府的产业去向,娘亲的嫁妆去向,竟是一点没有关心自己的亲外孙女是不是被人欺负,林珑长成什么样子。
有其主必有其仆,黛玉对外祖家来客顿时冷了心肠。
看向知秋,知秋心思玲珑,脸色一沉,喝道:“国公府就是这样的规矩,我们夫人是何等人物,与你有何等深沉的情分!”
知秋是贾敏嫁给林海几年后提升的大丫鬟,原来的陪嫁丫头心思不小的多,如今只留了史富家的一个。偏偏今天史富家的不在,赖大家儿子如今有了功名,年纪轻轻中了秀才,自以为林海不过是进士出身,和自家也是一般大的,就不稀罕如往常一样找史富家的疏通,莽撞的闯了进来,不曾想黛玉就罢了,连知秋这样一个毛丫头都敢给自己排头,顿时脾气也上来了。
不管不顾的抬了头,直直的看向知秋,“姑娘好大的架子,我伺候姑奶奶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里混着呢,大家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罢了,给你几分面子,也别太当真了。”
他们一家可是除了奴籍的,如今虽在贾府当差,那是义仆,就是二奶奶也要给几分薄面。
“以往我们去甄家也不曾有这许多的规矩!”
自己父亲接替的都是甄家大老爷原来的职位,这赖大家的为免太不把林府放在眼里了,自黛玉出生到现在,就是前几年林海未授官前也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我竟不知,有和罪臣甄家相关的亲戚,这位娘子莫不是走错了门,寻错了人,知秋姐姐你可曾在我母亲那里见过眼前这人?”
贾府做的是什么烂事儿,真笃定了自己非得贾府撑腰了不曾?她林黛玉自出生到现在可没怕过什么人!
知秋会意的朝院外候着的雪雁喝骂道:“你是怎么做事儿的,怎么把些个不三不四的人往内院领,冲撞了姑娘你担待得起?国公府是什么地界,那可是先帝都赐了牌匾称赞的有规矩的人家,那里是这样不三不四只惦记着别人家财的人,还不打出去!”
赖大家的脸色一红,不知是羞是怒,“姑娘好利的牙口,还是大家出身的小姐,竟做下这等不孝的举动来,自己外祖身边的人,就是阿猫阿狗都得敬着,呸”说着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就要走,这年头,一个孝字压死天,就是府里大老爷蛮横,遇到老太太也只有低眉敛首的份儿,小丫头还怕制服不了她!
“这还得了,青鸾叫找老爷去!”好个刁奴,原先自己想着不理会把她撵出去就算了,贪心不足的东西,一个孝字能束缚得了她,那真是白管了这四五年的家,白学了这满腹的诗书。
赖大家的见势不妙,掀开门帘就往外走,只要不被拿住,不过是个姑娘家,要名声的,定能将她辖制住,到时候上门赔罪封住自己的口,不知道又能得多少银子,这科举难考,正好,让林姑爷给自己儿子安排个官职就是了。
公侯人家,哪有不爱面子的,一个窝里飞出来的人,还能有何两样!
总之自己是贾敏奶娘的女儿,自家婆婆是贾府老太君的身边人,这是千人万人都知道了的,自己被扫地出门也好,一脸不高兴的出去也好,只要出门让人看见,就有的说道。
“你们都是死的么?”
知秋这一喝,几个大丫鬟都回过味儿来,心下抱怨着贾家的人真是没脸没皮,自己做的都是不要脸的事儿,反倒用脸面来威胁要脸的人家。
几人都是机变的人,都是大丫鬟,处理这些事儿都有一套,连忙死拉活拽的将赖大家的拽住了,用手绢塞住她吵闹不休的嘴。
这下,难办了!
这赖大家的是义仆,没有身契,可不好处置。
“妹妹这是怎么了?”
却是小裴远远的听见了这里的吵闹声,循声问了过来。
“哼!”黛玉看都不看她,掀开帘子往林海的书房走,管家都有制度,去宴会上每个太太小姐都是端着的,在裴家裴顾氏选的陪伴的人多是贤淑有教养的女子。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没脸没皮的泼妇,偏偏是个义仆,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让人无从下口。
“妹妹留步!”小裴不明白为什么自贾敏怀孕黛玉就不待见自己,偏偏现在两人长大了,不能经常见面,有事儿只能由它烂在哪里,如今得了机会,他想为她分忧,玉儿妹妹应该天天像小时候那样开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