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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伙伴

出亭过桥,一带粉垣,数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嫩黄的枝叶堪堪舒展,几个才留了头的小丫鬟在竹间劳作,各自跨了个斗大的竹篓在林间寻什么物事。

走近了才发现俱是寸长的竹荪。

修竹掩映门内,回廊曲曲折折的,垂下十数个鸟笼,笼中遍养各色鸟雀,有两只湛蓝色背羽红嘴黄翅的鹦鹉啥是可爱,竟模仿人的对话。

细细听来,历历可辩.

“给我端茶来,严小二。”

“裴小三,反了你拉!”

这林家何时来了个姓严的子侄?”

宝钗揣摩其语气,赫然是京中口音,先前没听到风声,想来是林大人升官以后来的,既如此,必然是了不得的人家,自己需要细细留心才是。

收回心思,只见阶下石子漫成甬道,上面小小三间房舍,两明一暗,窗映茜红,里间房内又有一门。

外种大梨花并芭蕉,蕉叶修长嫩黄,煞是喜人。

透窗而看,却是一个面目严谨,三十岁上下的女子捧着画册在几上翻看。侧眼寻了寻,果然就见到距女子不远处的小黛玉面前一个几案,旁边寸长的一个绣架,她正蹙着眉在寻思该怎样照花样子下针。

林家夫妻好精致的心思。

这绣娘宝钗也曾打听过,正是甄家遍寻不至的绣娘孙妙青。

孙妙青年未三十而青春守寡,一手的好绣技独步江南,就连内宫皇妃们也因她的绣品而折服,特别批准内供,绣技可见一斑。

要知道,皇家的东西最忌讳不吉利。

“孙家家娘子,薛府的大小姐到了。”青鸾从莺儿手里接过宝钗的小藤箱,笑着对孙娘子说。

“放下吧。”说着抬眼看了看宝钗,“把你寻常绣的物事与我瞧瞧。”

宝钗也不托大,自将藤箱放在和黛玉并排的桌子上,取出前日绣到一半的五毒香囊递给孙娘子。

“咦!”孙娘子放下书,倒来了丝兴趣,眼前的这荷包虽不见别致,只是这细密的针脚和严谨的构图,倒是个好苗子。

“坐吧,你二人先熟惯下,我去准备些许东西。”这个小陪读的技术这样好,她倒兴起了些认真教的意思,眼前的两人都非凡品,他日必然名扬江南,待二人出师,自己声望必然更上一层楼,在绣房的话语权也就更重了。

一时间房间里只留下两小,青鸾则在宝钗坐下后招呼青鸾去隔壁的小退步吃茶闲聊了。

“宝姐姐给我看看。”小黛玉描完最后一笔,才转过身来对宝钗说话。

宝钗半退一步,笑道:“林妹妹的花样子画的很好,颜色配的很鲜。”说着将香囊递给她。

“还好啦!”黛玉嘴角弯了弯,宝钗的夸奖正是孙娘子赞许过的地方,言之有物,故而她更是欣喜。

“宝姐姐你何时学的刺绣,这东西真难,你看我,两个手指头捏了两天针就戳出十个小洞洞来,可疼!”

宝钗闻言一笑,觉得彼此的关系拉近了大半,略略松了口气,“我也是你这样大学的,才学会走就学,自然比你熟惯些,一熟惯,自然就不会伤到了。”

一拉她的手臂,黛玉嘻嘻笑道:“女人就是麻烦,要学这劳什子,”

“妹妹何出此言,”这黛玉是谁教的,真真是粗野了些。

吐了吐舌头,“呵呵,骂人带脏字真舒服,可惜只能你我在的时候说说,要是青鸾听到了,我又得背些之乎者也的书了。

“女孩子文文静静的才惹人喜爱,惹人喜爱就不容易受伤了,这年月,果然还是女孩子活的艰难,要是我是个男子——”

宝钗捂了口,微微涨红了脸。

眼见黛玉没有在意,才松了口气,抬眼望去,只见小黛玉从蒲团低下拿出了巴掌大的两本小人书。

嗬,这可是上好的三国演义。

“宝姐姐,我们可是一伙的,有福同享,这书可好看了,你看了保管连饭都不想吃呢!”

宝钗眼珠一转,终于有了些少年人该有的样子,接过书瞄了两眼,低声凑在黛玉耳边说:“这套书都已经出到第三十六回,玄德用计袭樊城元直走马荐诸葛了。”

黛玉睁大了眼睛,“都这样快了?我们都没有!”贾敏给她的月例银子有限,他们几个人当中就严泓有钱,但严泓毕竟是个皇孙,总不能对自己的教养嬷嬷说自己要买小人书。

而且他随身的东西都有专人看管,就这几本还是几个人省压岁钱省出来的。

“我明天给你带过来!”想到自家父亲昨天发现哥哥房里闲书,怎样的大发雷霆,宝钗就想笑。今天以后她伟大的父亲只怕要跑断腿的寻些雅致的闲书给她,才说的就得自打嘴巴了。

“太好了,只小心别被看见。”

“只是闲书虽然可以看,但这刺绣还是要练好,否则只怕交不了差,”讨黛玉的欢心固然重要,但自己身为伴读的职责也是要尽的。

“宝姐姐,我属羊。”

“我大你三岁,我属龙。”

黛玉拍拍宝钗的肩膀,笑道,“以后你和我们就是一伙的了。”

看着眼前单纯喜欢着自己的人,不知怎么,宝钗心中微微的有些羞耻,她是带着目的背负着家族使命过来讨好取代甄家的黛玉的。

还小的两人都没有留意到房顶上微微掀起的一角瓦当,胡伟捂着肚子往林海的书房飞跃而去,矫捷的猿猴一般。

“哈哈哈哈哈!”大大的喝了口水,胡伟笑,“真不愧是林家的种,主上你可知道几个小的在偷偷的看《三国演义》?”

林海嘴角抽了抽,谁小时候没有偷偷背着大人做过几件事儿呢?

卖书的商贩早被林海过滤过书目了,否则几个小不点真以为一两银子就能买到这样上好质量的连环画?

“那薛家的丫头怎么样?”

“少说有一万个心眼子,不过很会审时度势,本性不坏。”黛玉能学上些,对她以后是有帮助的,毕竟她以后要撑起一个家族。

“那就好。”他需要斟酌的事儿还有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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