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摩和段尘都是少言寡语,喜欢把心事埋在心底的人,所以两人一路无话,在这皎洁的月光之下,一个青衣男子,以及一名白衣少年,一言不发无声无息地向前走去,两人身上散发着相同的神秘莫测之感。
“坐。”奇摩领着来到祭司府的正殿。
正殿一切没变,连陈设都和六年前的一模一样,即使桌椅已经被磨得光亮可鉴,依旧没被换掉,看来奇摩是个恋旧的人。
段尘对这里其实有些怀念,正是六年前一段机缘巧合之下,他和墨潼来到这个大殿,见到了玄暨国万人之上的大祭司,然后经历了这六年刻苦,但是充实的生活。
无疑,这是段尘生命中最重要的六年。
“墨潼和镜夜师兄还好么?”许久未见,不知道那个粘人的小精灵是否还和以前一样贪吃。
“都还好。”奇摩的语调听起来还是和往常一样不带有任何情绪的波澜。
此时府中的下人们都已经歇息下了,更显得这偌大的宅子万籁俱寂。
“师父,也还好吗?”段尘又顿了顿,才开口问道。
“一般,死不了。”出乎意料,奇摩很快做了回答。
“师父,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一些事……”犹豫良久,段尘终于问出口。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奇摩斜倚在榻上,缓缓道,“征召是王上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意料之中的答案。
“已经不止是强制征召这么简单了,这一路上,徒儿所见满是田舍荒芜,人民困苦。”
只是以奇摩的身份地位,居然不能插手这件损害国本的荒唐事?
“这有什么,更让人心惊的还不止如此。”
段尘闻言目光不由一凛,“莫非……万俟侯已经说服了王上?”
奇摩的目光扫过段尘,“这是绝密的情报,只有朝中的一些要臣才知道。”
万俟珉的背后就是雪闽氏,万俟珉的胜利也就是雪闽氏的胜利。
“没想到雪闽氏竟有如此手段。”段尘还记得多年以前在王侯府见到的那个如虎豹般凶猛沉稳的男人,没想到才几年时间,雪闽氏便将他,连同大半个玄暨国收入自己的阵营。
“不过是些威逼利诱的作为罢了。”奇摩嘴角扯出一丝讥讽。
没想到王上居然会赞同万俟珉投靠雪闽氏的主张,他玄暨国好歹是木神的故乡,底蕴深厚的古国,经历了千万年的风雨依然不倒,不想到了今天,居然会落到趋炎附势,苟延残喘的境地。
到了这种地步,王上居然还留有一丝丝羞耻之心,下令必须对“和雪闽结成联盟”一事保密,对外并不公开,可这无异于掩耳盗铃,这件事包括旧云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只能暂时欺瞒住一无所知的老百姓罢了。
王权已经空有其表了。
要是玄檀祭司看到一手创立的玄暨国落得今天这种地步,会是怎样的心情?可惜自己身为大祭司,现在在王上面前,居然有心无力。
像是为了响应这份心思,奇摩身体的某部分又传来一股刺骨的疼痛。
奇摩摇摇头,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目光投向段尘。
“阚泽肯定跟你说过,雪闽氏的野心不止在东方世界,他们恨不得把整个异界都一口吞进肚子里。”
段尘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这个世界究竟是破碎的,还是和平的,雪闽都不屑一顾,他们日夜所想的,不过是怎样使世界臣服而已。”
有些时候连段尘都有些佩服这个好战的民族,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追求更强大的力量和权利,并且,他们丝毫不去掩饰这份人性最原始的欲望。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奇摩沉重的叹息打破了黑夜的宁静。
“段尘,阚泽是整个玄暨国最强的人,修为甚至在我之上,我让他教你术法,你应该能明白我的用心。”
“徒儿明白。只有最强的人,才能教出同样强大的弟子。”
从知道阚泽就是古柏门门主那一刻起,段尘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不仅是复仇的使命,更是奇摩的期许。
而奇摩最挂念的,当然是玄暨国的兴衰存亡,不然也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培养段尘。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奇摩欣慰一笑,“阚泽一直说你聪慧,看来他没有夸张。”
奇摩走向段尘,青衣在石板上摩擦出窸窣的响声。
“我需要你的力量,去做成一件很难的事。”奇摩有力的手掌放在段尘肩膀上,郑重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