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隐约的一片通红,紫远认出来了,那是附城,是小雪生活的附城。乔木说小雪在找她。
看着远去的身影,乔木似乎很累地揉了揉额头,他知道那是通往哪里的方向。她说她不过是雪域的匆匆过客,可是三百年的时光又怎能用匆匆来形容?她不是过客。
凄凉的月光被摇晃的树影割碎,投在地上,显得斑驳。原来人间的月也是那么明亮,她已经好多年没有抬头看月了,因为那是小雪的习惯。现在想想,她的确不是过客,三百年多多少少还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什么,可是在那一夜后,她真的成为了雪域的过客,回忆也终究成为了回忆。那是她这辈子最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也是那一夜,不夜的附城终于归于寂静。它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俘虏,终于也用同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
她不是最先得到消息的,等她匆匆赶过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哪还是那个繁华的附城,高大富丽的建筑群大多倾塌,取而代之的是焦黑的匍匐在地的大柱,一股浓过一股的黑烟滚滚四起,老远已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火苗不时从各个角落窜起,像是火祭时为了防止奴隶逃跑从壁上射出的喷火,将里外彻底隔离成了两个世界,里面的人没有办法逃出来,而外面的人也束手无策。哭喊声、求救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震天动地,像极了火祭那天的声音。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天道轮回。雪域之人身处极寒,畏热,尤其畏火,于是他们选择了用火来对待俘虏,而他们面对本该畏惧的火焰发出狰狞的笑。而就在火祭后的三天,身葬火海的人成了他们,像那些奴隶一样,他们苦苦挣扎,火圈外面也不再是冷眼旁观的敌人,可似乎是冥冥之中的指示,他们依旧逃不出熊熊烈火,抑或是说他们的命运才是被注定的,上天的惩罚,谁都逃不过。
那天晚上,像所有赶去救援的人一样,她翻过一具具的尸体,扒开一块块的砖石,在每一个缝隙中寻找,她希望小雪还活着。可是整整一宿,她都没有找到她。
旁边哭的昏天暗地的敌人来了一拨又一拨,然后被人搀着扶着走了一拨又一拨。她想她的希望大概也被那些离开的人带走了。
是夜,天难得的没有下雪,却沉的可怕,安魂的梵乐在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中越传越远。远处,一阵阵“回来,回来”传入她的耳朵飘渺却清晰,那是亲人们在为死去的人招魂。
她还是找到了小雪,在翻开半堵断墙之后的那个小小的空间里,她找到了她,她蜷着身子,脸上平静的像是睡着了般。她差点以为她又到哪里去野了回来,连脸都没洗就倒头大睡。
可是她一动不动,她真不习惯小雪在她的前面那么安静地躺着。
眼前涌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将这个世界掩的不真切。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小雪的声音,还是那么任性。
“我可没有去掏雪猿仔。”
“你不知道我是只兔子,但不吃胡萝卜吗?”
“我喜欢乔木,我要嫁给他。”
……
可是她知道,小雪再也不会任性了……
幽幽的梵乐弥漫在空气中悲悲戚戚,原来死别竟是这个样子,紫远眨了眨眼睛努力的把眼泪收了回去,她不能哭。
“为什么不哭出来?”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无喜亦无悲,是乔木。
他的面色就像他的声音一样,平静的没有任何感情,她不知道他在这儿站了多久。
“哭出来吧。”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本该是极关心人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是那么冷淡,冷淡到不想把心中的任何柔弱显露出来,眼前的这层淡雾终于消散。
紫远这才发现,眼前的这个男人,竟是这样平静。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平静?小雪明明那么喜欢他,在昨天,他也还明明那么关心小雪,为什么今天他可以那么平静地站在这儿?
“我为什么要哭?”
像是非常满意她的回答,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竟在那一瞬间露出一丝欣赏,但转瞬即逝,随即点了点头,然后他的声音奇异般的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在了一起,那是她自己的,“我们不过是雪域的一个匆匆过客,又何必在意?”
被人甩了一巴掌似的,紫远只觉得一阵不稳,这难道就是天道轮回吗?
而乔木接下来说的更是让她愣愣的不知所措,他说了什么?不可能,一定是她听错了。
这六个字,起初隐隐的但突然间,平地一声雷,在她的脑海中炸开,字字鲜明,他说小雪是他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