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我初次见她时,她便在月下吹箫,那副模样美得简直如同嫦娥仙子一般。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她就是坠落人间的仙子,所以不顾一切地想要娶她过门,我满心满眼都是对她的爱,却想不明白爱情是种从不对等的关系,我付出了一切,却换不来一她的一个回眸。后来我的父亲想尽了一切办法,让我能够娶到她,终于宁王赐婚,将她嫁给了我,而我也狂喜着,以为终于能得到她。可是大婚的那天,我只得到了她冰冷的尸体,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喜服,脸色却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声音不悲不喜,仿佛只是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夏枳却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深深的痛苦和忧虑,嘴边的肌肉微微颤动着,俊秀疏朗的容颜却在风里斑驳。
夏枳又是幽幽一叹,缓缓坐下身,“许多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提起,提起了,也只能是徒增伤感。”缓缓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想要给他带来一点点的安慰。而那些关于故乡的人和事,也在那一刻涌上她的心头,如同潮水一样漫上来,再难退却。
陈博翰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苦涩,心中的痛苦到难以自持,望见那与她像极了了容颜,眼里竟是一模糊,忽而抬手紧紧抱住她,口中呜咽道,“雪烟……”
夏枳一愣,感到自己怀里的那个身躯在这一刻竟显得极是脆弱渺小,肩头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一样轻轻颤抖,让她竟然不忍心推开他。珍珠色的月光映在雪上,一种洁白剔透的光芒将她们温柔地笼罩在月色下,竟如同一副悲伤的剪影,将她们永远地镌刻在这一刻,永不涣散。
良久,陈博翰抬眸,刚想对夏枳说话,却见月下一个墨色的身影,蕴怒地望着她二人,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却是强自支撑着,不肯上前对她俩发火。
夏枳见杜衡熙来了,忙地将玉箫背至身后,与陈博翰同一时间站起身,对着他款款施礼,“王爷千岁。”
杜衡熙见两人一同施礼,更是妒火难平,疾步走向她,表情越来越沉默淡定,当走到夏枳面前时,眼里已再看不到一丝愤怒。夏枳的心里却是更加的忐忑,越是这样的沉默,越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让她胆寒。
杜衡熙却是淡淡笑着,目光清冷,却没有一刻稍微停驻在陈博翰的脸上,“本王来接你回府。”
夏枳不安地点点头,“那我带着纤云一起回去。”
“不必了,”他的声音里并没有愤怒,却有一种让人不敢抗拒的威严,“我已派了人,一会儿就会把纤云送回去。你跟我走。”
夏枳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紧紧扼住手腕,几乎是用一种拖拽的方式被跌跌撞撞地带走。陈博翰霍地站起身,本是和煦文弱的脸上此刻满是坚定,厉声道,“放开她!”
杜衡熙缓缓回过头来,脸上满是阴沉,让她看了都觉惶恐。陈博翰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敢于与他对抗,“王爷就是这么对待自己府里的佳人吗?”
夏枳忙地向他摆手,让他别再说下去。
杜衡熙缓缓回过头来,阴鸷的面容上仿佛布着层层的黑云。冷眼看着陈博翰,沉声道,“你也知道她是我王府里的女人,可你现在做的事情,正是置她于水火之上。”
陈博翰一愣,也知道幸而今日是杜衡熙看到了这一幕。若是换了王府别的什么人,岂不是又要给夏枳带来什么大麻烦?上次不过是一张与夏枳有相似容颜的画卷,便将她置于水火之上,这一次岂不是该要将她扫地出门了?想到这里,陈博翰只能住了口,目光却仍凝在夏枳的身上,望着她亦步亦趋被杜衡熙拖离开的身影。
而杜衡熙一直紧紧抓着夏枳,直走到陈府别院外,那里早有一辆马车等候,车夫见了他,忙地迎上来,却在看到他铁青的脸色那一刻停驻不敢上前。
他一把将夏枳扔到车上,自己也跟着踏上了马车。夏枳围着披风坐在角落里,瑟瑟地看着他。杜衡熙坐在她身旁,却见她不动声色地挪开。杜衡熙蹙着眉,又向她的方向窜了一点。
夏枳心里本就十分的忐忑,再不肯靠近他,想来刚才的那一幕,任是哪个男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杜衡熙可是大齐国的王爷,掌握一方水土。忍不住又往后挪了一点。
杜衡熙冷声喝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夏枳的心头猛地滑过那一句阿瑶,身体里最后的一点血性被全部激起,竟然抬起头直视着他,仿佛那个与男子拥抱的人不是她一般。
杜衡熙冷哼一声,“你的这点脾气倒是都用到我这来了。”
夏枳自知理亏,却不低下头去,依然定定看着他。“我的脾气?王爷才认识我的时候,我对谁都是这个脾气。”
“本王冒着寒风来接你,你就让我看到这一幕,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夏枳一愣,本来她就腹诽,杜衡熙漏夜来陈府别院一定不是来找陈员外的,却不想竟是为了来找她吗?夏枳心里有些感动,不觉眼神就不再那么冰冷,刚想服软,却听杜衡熙从唇齿间发出一声彻骨寒冷的嗤笑。
“你可真是有本事啊,来了我宁王府才几日,竟有那么多人为了你神魂颠倒,还是你害怕寂寞,特意要找外面的男人来陪你,如果你真的觉得长夜难耐,本王倒也不介意替你排解。”他挑起轻佻的眼神,邪魅笑着逼近她,右手握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望着她。
夏枳只觉得这段话竟比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还要羞辱,心里腾然冒出一团火焰,拳头不自觉紧紧握住,紧咬着牙关,从口腔中逼出几个字,“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杜衡熙亦是冷冷看着她,“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了。”
夏枳别过头去,忽然嘲讽般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大喊了一声,“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