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夏枳闻言,苦涩道,“那便请皇上将我交出去,臣女一人死了事小,若引得皇上为我劳神,大齐为我不宁,我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杜衡煦只觉得心脏骤然紧缩,“这是你第一次没有自称臣女,说得却是这般的话。”他忽地抬手握住她的下颚,逼她直视自己,“可朕绝不会将你交出去,也绝不会容许你自己找他,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其余一切,朕都会为你摆平。”
“安心?”夏枳苦笑着,乌黑的眸子里像是要漫出悲伤来,“要我躲在这里,我就能安心吗?若是赵同宣见不到我,哥哥难保不会被当做刺客处决。如果哥哥代我赴死,我又有何颜面苟活?”
“朕不管!”他大吼着,丝毫没有平日里的雍容和静,明黄色的龙袍一下子刺痛了她的眼。“朕只要你活着,只要你留在朕的身边,只要你一直陪着朕。”
一瞬间,夏枳竟失了神,恍惚间竟仿佛看到他的眼里有泪水溢出,夏枳迟疑着伸出手去,竟真的触到了滴滴滚烫的泪水。
杜衡煦一下子打落她的手,自己擦去泪水,猛地起身离去。夏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滴清泪缓缓滑落,却终究消失不见。
静默许久后,夏枳缓缓起身,扶着桌子一步一步走向行帐的出口,掀开帘子想要离开,却被几个侍卫拦住。
“皇上命我们几个在此守候您的安全,您不能离开这里。”侍卫的脸上没有半丝表情,一双眼麻木的看着她。
夏枳堆起笑容,“大哥,我只在这外面溜达溜达,屋子里太闷了。”说着就要往外闯。
侍卫将长枪拦在她面前,语气也是没有半分起伏,“小姐,别让我们难做。”
这一声小姐叫得夏枳微微失神,她冷哼一声,刚欲转身回帐,却见纤云哭着走向她。
夏枳忙地迎向她,刚想说什么,却瞥见侍卫们如木头一般僵硬的脸,忿然地一跺脚,将纤云拉入帐内。
刚一坐下,夏枳便焦急地问道,“纤云,我哥哥如今怎么样?玉露还好吗?”
话音未落,纤云便又红了眼圈,紧紧握住夏枳的手,哭道,“小姐,如今赵同宣非说少爷是昨日的刺客,逼着皇上将少爷软禁起来。玉露记得不行,可尚食局只过来了这几个人,玉露离不开,却也放不下少爷和小姐,整日的哭,求我来看一看,好在皇上体恤,让我来照顾小姐,我才能来看看小姐怎么样。”
夏枳听她又唤她小姐,心中又是一阵抽痛,苦笑道,“那你现在看到我,可放心了?”
纤云摇摇头,“我看到小姐这个样子,便知道小姐不会坐以待毙,可依小姐的性子,难保不会为了保全别人而牺牲自己。我又如何能够放心……”说到最后,纤云已是泣不成声。
夏枳伸出手紧紧抱住她,“跟我这样的主子,真是苦了你们了。”
纤云笑着,眼泪却不住滚落,“我知道小姐是怎样的人,才更愿意随小姐出生入死,这一次的危机万分凶险,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夏枳连连点头,泪珠如若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心里却暗暗有了计较,一个危险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缓缓从她脑海里冒出来。夜渐渐地深了,两个人如同两只受伤的小兽一般紧紧依偎在一起。良久,纤云才服侍夏枳沉沉睡去。
梦里,夏洐站在围场的丛林中,骑着长风遥遥望她,夏枳微笑着走向他,“哥哥,你要去哪里?为什么不等等妹妹?”
夏洐笑着望她,“可我不能永远带着你。”
夏枳温然浅笑,眉眼里那一份纯真依稀如曾经。“可我一只是跟随哥哥的脚步啊。”
“阿枳,我多想一直陪着你。”夏洐笑着抚上她的脸庞,笑容却忽然僵硬,猛地转身,策马飞腾离去。
夏枳大叫着不要,拼命向前跑着,夏洐却越来越远,她伸出手向前,想要抓住他的身影,却是猛地惊醒,伸手只能抓到冰冷的帷帐,身上尽是潮湿黏腻的汗。夏枳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擦去脸上的汗水,却意外摸到了满脸的泪渍。夏枳回想起梦境,只觉得心中悲戚难忍,夏洐的或悲或喜的面容不断在她面前交错,她忍不住痛哭出声,却是死死捂住嘴,不敢让声音惊扰到外间熟睡的纤云。
忽地,她颤抖的身体投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味道一下子窜入她的心房。
“别怕别怕,有我在。”他的声音依旧是温润如玉,生生叩击她的大脑。
夏枳伸手,紧紧回抱住他,呜咽道,“悟辕,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呢,你只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同你在一起。”谭悟辕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仿佛是要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倒是我该说对不起,没有第一时间来看你,只能趁着夜里侍卫不注意,偷偷溜进来。”
“所以,你很快就要走是吗。”夏枳悲伤地地闭上眼,只想要时光停驻在这一刻。“悟辕,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别恨我好吗?”
谭悟辕忽地笑了,“你是说刺杀的事吗?我已经知道是你做的了。可我不在乎荣华富贵,就算失了赵同宣,我再做不了那无忧无虑的谭公子,可我已然得到了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那便是你。”
夏枳抬起头,心里满涨着感动,泪水盈盈滑落,“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悟辕,就算我不能与子偕老,我也要你永远记得我。”
谭悟辕一愣,旋即轻笑出声,温柔地弄乱她的碎发,“你在说什么傻话。”
夏枳笑笑,深吸一口气,黑暗里他看不到她紫涨的面皮,只能看到她晶亮的眸子里满满的的坚定和倔强。她闭上眼,缓缓凑上他的唇。谭悟辕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时间愣在原地,只能感到她温热柔软的薄唇在微微颤抖着。良久,他才闭上双眸迎合她,唇齿交缠着,却有种苦涩的气息在他的口腔里蔓延,细细分辨,才发觉那苦涩来自于她的泪水。她生涩却倔强地吻着吻着,直到几乎窒息,也不愿停止。
谭悟辕几乎昏厥,只能紧紧抱着她,想将她揉入自己的骨血。夏枳今日的表现让他心中惶惑,唯一能做的只是让时间停驻得更久一些。慢慢地,远方的天空,已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