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天空时,整个世界已由混沌中苏醒,本属于黑夜的规则通通翻转,留给世界一片祥和安静。
纤云就在这一片祥和中悠然转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一盆水去给夏枳洗漱,伸手推门进了房间,四下一看,夏枳却不在房间。纤云放下水盆,又四处看看,才发现夏枳正蹲在柜前四处翻找。
纤云急忙走过去,“小姐,你找什么呢?”
“哥哥送我的雨前龙井呢?我一直舍不得喝,叫玉露收起来的。”夏枳也不看她,仔仔细细地翻找着,皱着眉自言自语,“到底去哪了呢?”
“玉露呢?她知道在哪。”
夏枳摇摇头,“我让她找我哥来了,应该快到了。”她扶膝起来,一个不稳坐到地上,哎呦一声。
“小姐。”纤云慌忙过去扶她,沉痛道“你腿伤还没好,就这么糟践自己吗?”
夏枳搀着她的手,咬着牙挣扎着站起身来,“不碍事的。”
纤云扶她坐下,“还是等玉露回来再找吧。”
夏枳点点头,“待会儿我和哥哥去一个地方,你俩不用跟着,午饭也不必做太多,自己吃好就行了。”
纤云微微皱眉,“小姐又要去那了。也不让我们知道,总害的我们担心。”
夏枳不禁莞尔,“我跟着哥哥一起去的,你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是和玉露一样,担心我拐带着哥哥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纤云悠悠叹了一口气,不无担心地道,“小姐越是这样,越让我觉得你们做的是件神神秘秘的大事。”
夏枳眨巴着眼睛,微笑着说“我一个女子能做什么大事?”
纤云也笑了,手指在她额上轻轻一点,“别人不了解,可我知道小姐是一定要做些大事的。你从小做事就雷厉风行,为人处世皆与人不同,不然少爷怎么总叫你女中诸葛呢?”
夏枳头微微偏向另一边,“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只可惜,现在的小姐还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纤云凝神望着她,淡淡地说。
夏枳忽地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小姐的性子太强硬,受不得一点气,不懂圆滑变通,如今吃点小苦不算什么,可是将来总是要吃大亏的。”纤云柔声轻叹,温柔地看她。
夏枳一愣,忽然想起昨日杜衡熙说她蠢,他还不服气。这般明显的道理,连纤云都知道,连这个一面之缘的杜衡熙都知道,而她竟然懵懵懂懂,到现在才被纤云点醒。可是,如果变得圆滑了,那还是她吗?
夏枳低下头,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抬眸时,眼中却是深深的坚定,她嘴角轻挑,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不必担心我。”
纤云这才放心地笑了,耳边忽然响起女子咯咯的清脆笑声,她笑道,“玉露回来了。”
夏枳笑着站起身来,“玉露,快过来。”
玉露微笑着走过来,脸上还染着微微的红晕,“怎么了小姐?”
纤云上去,笑着拧一把她的嘴,“你这蹄子,只知道少爷,忘了咱们家小姐,我问你,上次少爷送来的雨前龙井,你放在哪了?是不是被你藏了起来,想自己偷喝?”
玉露亦是笑着,啪地打掉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忘啦,凡是少爷送来的东西,我都放在那个小盒子里了。”
“瞧我这记性,你快去取来吧。”
玉露便应声去了,走时还不忘飞快地扫一眼夏洐。
夏枳看她这样,噗呲一声乐了出来,起身为夏洐倒了一杯茶,送至夏洐嘴边,“快喝,喝完了咱们赶紧走。”
不一会儿,玉露走了出来,把手里的一包东西交在夏枳手上,“路上小心。”
夏枳点点头,随着夏洐走了出去。
走了一会儿,夏洐嫌夏枳走得慢,便扭过身来,轻拉着她,“快些走吧,你知道先生只在清晨见我们。”
牵着她走了两步,夏洐忽然就得身后的人越走越慢,他疑惑地回头,却看见夏枳皱着眉站在他身后,满脸吃痛的表情。
夏洐连忙走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夏枳低着头,肩膀微微抖着,几乎微不可闻地说,“腿疼?”
夏洐连忙蹲下,想查看她的伤势,又觉得不妥,只问道,“可疼得厉害?”
夏枳咬着下唇,缓缓点头。
夏洐阵阵心疼,粗糙的手轻抚过她的脸,“这几日没过去看你,是为兄疏忽了。你过得可还好?”
夏枳双唇紧闭,却是微微颤抖,柔美的双目,此刻竟是微微泛红。“哥哥,我……我好累。”
夏洐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伸出手,一点一点地给她揩去眼泪,“怎么了?我的好妹妹,别哭啊。”
夏枳不说话,只是不住摇头,“我好难过……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看她受苦,我不忍心,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利用我。看娘亲那个样子,我又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娘?娘怎么了?”夏洐连忙问,心中不禁担忧起那个总是卧病在床,弱不禁风的女人。却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强硬。
夏枳仍是不断摇头,眼中已是泪水涟涟。夏洐觉得不该问她,只得柔声安慰她,心想着回去该问问玉露。
夏洐微笑着看她,柔声说,心中阵阵沉痛翻涌上来,让他的心脏几乎抽搐“阿枳别哭了,你不哭我待会儿就给你买糖吃,好不好?”
夏枳这才破涕为笑,“我都多大的人了,还吃糖。”
夏洐不禁高兴起来,“在哥哥眼里,阿枳永远是小孩子,等着哥哥疼你。”
夏枳心里酸酸地泛出暖意,凝眸看他,不知不觉竟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哥哥,阿枳就算没有父亲疼爱,可是有哥哥我就够了,我不知道有怎样的福气,能有你做我哥哥。”
夏洐笑着伸手,在她鼻子上轻刮了一下,“阿枳,哥哥还像小时候那样,背你过去,好不好?”
夏枳明媚地笑起来,郑重地点了头,一瞬间竟恍惚真的回到了八九岁的时候般。
夏洐背着她,一路上讲了许多好玩的事情,逗得夏枳咯咯直乐,不知不觉就到了先生的住所,在门外,夏洐轻轻地把夏枳放到地上,夏枳竟心中竟有微微的不舍,舍不得他温暖的背,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一进门,就看见先生坐在太师椅上,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喝一口,叹一声。
夏枳俏皮地笑笑,“先生,你在这发什么愁呢?”
“唉,”先生摇摇头,“这茶喝得真没滋味啊。”又长吁短叹起来。
夏枳接过他手里的茶碗,伸过来一闻,也是一皱眉,“这是什么茶叶末子?怎么能是我夏枳的先生喝的茶,快快倒了去,免得污了这好地方。”
“别呀,”先生急忙拦住他,“你倒了我喝什么?”
夏枳放下茶碗,故作神秘地举出手里的东西,“你猜猜这是什么?”
先生探过鼻子一闻,“雨前龙井?”满脸皆是惊喜。
“好呀好呀,快给我泡上。”先生急不可耐地打开茶包,深深地嗅了一嗅。
夏枳如戏文里一拱手,“得令!”便轻车熟路地取出茶具,十二道工序一一完毕,先生长吁一声,“好啊,好啊。”
夏洐抬眼,“有那么好吗?”
夏枳撅着嘴,轻巧地抽出他手里的杯子,“是你不懂品味,俗人一个。”说罢,掩嘴轻笑起来。
“好好好,我是俗人,快收拾收拾说些正事吧。”
夏枳点点头,手脚利落地收拾静茶盏,端坐在椅上,三人皆不复刚刚笑闹的神色,一脸的严正庄重。
“近几日朝廷上可有什么变故吗?”先生沉声问道。
夏洐悠然叹了口气,“与这蝗灾一比,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人心攒动,有的要借这蝗灾升官发财,有的则想拉批人下来,这帮人的嘴脸,实在是丑陋不堪。”夏洐冷哼一声。
“嗯。”先生并不急着答话,“阿枳,你说。”
“这倒未必不是好事,若能彻底解决蝗灾,哥哥不是也能升官吗?顺便还能拉拢些人。”夏枳自信地看着他俩,仿佛已是胸有成竹般。
“谈何容易。你不是也守着典籍熬了好几个晚上了吗?”
夏枳神秘地眨眨眼,“我早有主意了。”
夏洐身子向前一探,急切问道,“什么主意?”
“秘密。”
“你这孩子!”夏洐嗔怪地看着她,“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好了,你别问了,阿枳自有的她自己的主意,你就别问了。”先生定定看着她,表情高深莫测。
夏枳笑着说,“果然是先生最懂我,我不说是因为这个方法还有些细节没有确定,我不想太早说出来。”
先生欣赏地看着她,“没有决定之前不会轻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阿枳,你现在越来越稳妥了,不愧是我的学生。”
“既然先生都这么说,我也不问了。”夏洐亦是点点头。
“哥哥,这次就拜托你替我找个机会,让我面见皇上。”
“皇上,”夏洐惊讶地一抬眸,随即又化成欣慰的笑意,“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可要好好表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