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照规矩,大家是要留在宫里守岁的。不过念及赵畴默情况特殊,所以皇上虽然不高兴,还是特设他们可以给太皇太后请安拜年后先行离开。
太皇太后已然高寿,别说守岁,团圆宴都没参加。
俩人去了也没多叨扰,拜了年问了安便告辞出了皇宫。
届时,鞭炮齐鸣烟花绽放,五颜六色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俩人那时正准备上马车,听到空中轰鸣的炸响,赵畴默抬手阻止了陈峰,抬头望着那簇簇争先绽放的绚烂。
夜轻云跟着抬头仰望,却很快低头看向身边的赵畴默,看着他平静淡漠的侧脸,唯有八个字足以形容……孤寒料峭,静若孤鸿。
被那八个字猛然牵扯住神经,不由自主的,夜轻云朝他靠近一步,却在伸手的瞬间回过神来,定住脚步再次抬头望向五彩缤纷的夜空,心底那一瞬间的感慨,幽幽难明。
“王爷,寒夜风大,还是先上车吧?”陈峰看着俩人,心下喟叹,出声打破了这忧伤宁静的气氛。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
“嗯。”赵畴默点了点头。
上了马车,隔绝了那一方天地,赵畴默整个人才再次端起了素日温润的浅笑,仿似先前那孤坐于天地间的男子不过是他人一瞬的幻觉。
“你去后宫,皇后可有为难于你?”
夜轻云眉头一挑,看向突然出声的赵畴默。
“还好吧。”为难是有,不过对夜轻云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你答应让穆紫晴为我看病了?”赵畴默微皱眉头。
“王爷知道还问?”夜轻云好笑的白了他一眼,这才点点头,“嗯。”眼看着赵畴默脸色一沉,忙道,“我知道,连慧空大师都只能抑制的病王爷并不寄望他人,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慧空大师名号再响,也不可能断言他就是天下第一,世间之大,总有超越他的人才……”
“你说穆紫晴?”赵畴默脸上含笑,语气却嗤之以鼻。
“能超越慧空大师的人才是不是穆紫晴尚无定论,但试试也无妨,总归没坏处不是?”说罢,夜轻云蹙眉瞥向赵畴默盖着狐裘捂着暖壶的膝盖,叹了口气,“前朝史札有记载,安胤王王妃穆锦萍一手医术天下无双,也不知他们的后人还在不在。”
赵畴默听她喃喃低语,只觉心里一暖,紧绷的脸色便缓和了过来,将人拉到怀里靠着,“前朝距离我们大燿已有百年历史,就算有后人,恐怕一手真传也早就绝迹殆尽,云儿不必为此事烦心,慧空大师一直有在研究根治我腿疾的良方,迟早会好的。”
夜轻云顺势将脸埋进他怀里,点点头,心里却固执的不肯放弃那一丝希望。世间之事哪有绝对,不试试谁有知道呢,这穆氏后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的!
没有赵畴默,她夜轻云就还在泥沼里苟延残活,是他给自己铺就了复仇的康庄大道,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有所付出才是!
许是在宴席上喝了酒的缘故,夜轻云在赵畴默窝了一会儿就开始昏昏沉沉困乏起来,干脆也就懒得起身,蹭蹭脑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放任自己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畴默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女人,眸如子夜幽潭,却柔光潋滟。
夜轻云原本想着,穆紫晴怎么也要过几天才会上面,却不想对方是如此的迫不及待,大年初一就拎着要想寻上门来。
“就算是打着看病的幌子,哪有大年初一就上门的,我看这穆紫晴是别有用心才对!”打从上次街上碰到不欢而散后,春香秋菊就对那个穆紫晴不待见到了极点,一听她上门就没好气,春香还好,秋菊是直接暴躁的骂了起来。
“行了,你少说两句。”春香拉了拉秋菊,眼睛却偷摸瞥向夜轻云。
“哼,总之我就是看这女人不顺眼,不要脸!人家西祁九公主同样觊觎咱们王爷,也没见她那么阴险不要脸的!”秋菊依旧愤愤不岔,看着夜轻云一脸平静,她就很是为主子叫屈不已。
春香无奈,正要再说,却被突然出声的夜轻云给打断了。
“人现在何处?”
秋菊撅着嘴,“人都说是奉皇后之命,吴伯也不敢把人拦外边,请客堂里候着呢,不知道王爷这会儿过去没有。”
夜轻云点点头,“那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说罢起身理了理衣裙,便径自朝外走。
春香秋菊面面相觑,叹了口气,默然的跟上了。
刚到前院,迎面就见吴伯皱着眉从书房那边过来,夜轻云眸色微闪,心里已然猜测到吴伯为何会这般脸色了。
吴伯看到夜轻云先是一愣,随即便上前拱手拜礼,“王妃新年好。”
“新年好。”夜轻云点点头,这才问道,“听说今儿有客人上门,请过王爷了么?”
吴伯面色一滞,点点头,“请过了,王爷……不见。”
“哦?”这回答毫不意外,夜轻云挑挑眉。
吴伯道,“来的是,刑部右侍郎的千金,穆家三小姐,穆紫晴。”
“这个我听秋菊说过了。”夜轻云话锋一转,“还是让王爷见一见吧。”
“这……”吴伯诧异抬眼,不过很快便将那点失态压了下去。
“人既然是奉皇后之命前来,怎好拒之不见?”夜轻云当然知道吴伯在诧异什么,“你去请王爷过来吧,我先去客堂应付着,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落人把柄不是?”
“是。”吴伯躬身点头,“老奴这就去。”说罢便转身再次朝书房跑去。心里却甚是感叹,这王妃是个识大体的,明眼人都知道那穆家小姐上门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却情愿忍气吞声顾全大局,也不愿王爷在皇后那里落了话柄,娶妻如此,实乃王爷之福啊!
春香秋菊在一旁看着亦是眼泪汪汪。
秋菊吸了吸鼻头,“为了王爷,王妃真是委屈了。”
“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夜轻云笑着摇摇头,转身便朝客堂那边走去,“我是真心想让她给王爷看看腿疾的。”说起来,前朝那个穆锦萍,现在这个穆紫晴,同样姓穆,若两人真有什么渊源,那该多好啊!
夜轻云到的客堂时,便见穆紫晴正专注的摆弄着她带来的药箱,几桌上不说点心,连杯热茶都没有。被如此冷待,她脸上却不见丝毫焦躁不岔之色,抿着嘴浅笑盈然的样子静若处子。
夜轻云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这才走进门去。
听到脚步声,穆紫晴当即转头看来,见是夜轻云,眉头便微不可查的挑了挑,推开药箱上前敛裙见礼。
“穆紫晴见过襄王妃。”
夜轻云静静看了人一会儿才道,“穆姑娘不必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放轻松,本王妃过来只是看看,可没有要与你不痛快的意思,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免礼吧。”
穆紫晴脸上端庄完美的笑容差点没绷住,所幸低着头也不怕被夜轻云看出来,咬了咬牙,这才含笑站起身来。
越过穆紫晴看向几桌上的药箱,夜轻云皱起眉头,“昨儿个见穆姑娘在母后面前信誓旦旦,想必定是医术精湛果然,不知姑娘此番上襄王府,都带了些什么神丹妙药,对治好王爷腿疾又有几分把握?”
“紫晴这药箱里神丹妙药是没有,不过是些必备药材和看诊工具罢了。”穆紫晴转身走回几桌旁,再次捣鼓里药箱里的东西来,“看病问诊,需对症下药,该怎么治,紫晴自然要看过王爷的病情方能决断。”
夜轻云点点头,也不坐下,就站在旁边看着她捣鼓,“说起来,王爷这腿疾,当初令师也有诊治过,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不知穆姑娘事先,可有就王爷这腿疾与令师探讨过根治之法?”
穆紫晴捣鼓的手上一顿,“自然是有探讨过,襄王妃放心,紫晴既然答应了皇后娘娘,自然会全力以赴的医治王爷。”
这话说的甚是巧妙,无非就是搬出皇后来压制夜轻云。
夜轻云了然的笑笑,“如此甚好,希望穆姑娘可别辜负母后一番重托才是。”
穆紫晴蓦地转身直视夜轻云,眼神带上了不善,却仍旧勾着唇角笑道,“襄王妃不必这么话中带刺,穆紫晴既然应了皇后为王爷腿疾尽力,就一定会尽力而为。”
夜轻云也不与她计较,笑了笑便坐到了主位等着。
她一坐下,春香秋菊便立即着手让人送上了热茶点心,却都是独一份儿,这么明显的挤兑,当即令穆紫晴沉了脸色。
夜轻云却像是没看到似的,顾自捻着自己爱吃的点心吃的笑眯眯好不享受。
她是答应了穆紫晴借治病之名登堂入室,但那是在对她的医术抱着希望的前提下,却不是就可以放任某些人在自己面前不知好歹,不管将来如何,至少自己现在还是襄王妃,俗话说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她一天还是襄王妃,就会尽好身为王妃的本分。她也不在乎赵畴默纳不纳侧妃,但前提必须是赵畴默自愿提出,而非别有居心之人硬塞而来,尽管同意了穆紫晴上门看病,但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
穆紫晴并非心无城府的女人,脸色也只是难看了一瞬,便恢复了常色,一副没感觉到怠慢挤兑似的,依旧笑意盈盈的再次专注捣鼓起药箱了。
夜轻云一直偷摸打量着她捣鼓的动作,看她似乎真有那么几下子方才笑了,将面前的点心盘子往中间推推。
“王爷还没过来呢,穆姑娘先别忙,坐下用些点心吧。”说完转头对门外喊道,“给穆姑娘看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