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夜轻云扭头看向赵畴默,却见他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姜正的话露出丝毫意外惊诧的表情来。
看到赵畴默这样的反应,夜轻云原本纷乱的脑子反而一下子清空了出来,当即便明白过来,姜正的话未必是实话。
“你说,你是四皇子的人?”果然,赵畴默挑眉问道,虽然仍旧笑意温和,却透着高深莫测。
姜正跟赵畴默的时日不短,自然听出他不信,忙道,“王爷,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你到本王身边的时候,赵畴刖自己尚且还是个孩子,一没亲族支撑二没有势力根基,你觉得本王会信?”赵畴默语气轻缓情绪莫辩,“姜正,你这是觉得本王身残脑子也糊涂是么?”
“奴才不敢!”姜正道,“奴才没有诓骗王爷,当年奴才家境贫寒又嗜赌成性,欠了赌坊银子被打得半死不活,他们更要拉我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女儿抵债,是四皇子撞见,替我还了赌债,但他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我去北襄想办法接近您,然后留在你身边,听候差遣,我当时走投无路,有人给了出路便豁出去干了,可是在王爷身边的那些日子,我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我很后悔,加上一直没得到四皇子的音信,时间久了便自然而然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全心全意在王府做事,后来随王爷回到京城,前几天四皇子突然找上我,让我做事,我自然不肯,可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竟然控制着我的妻儿家人,一家老小性命被他拿捏着,我……别无选择。”
故事很老套,但是的确讲通了来龙去脉。
赵畴默和夜轻云对视一眼,夜轻云道,“故事很精彩,可惜,你整件事情却是漏洞百出,有刻意而为的成分。”话语一顿,转而威胁道,“王爷待人宽厚,不过本王妃可不是,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的好,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你刚才说起你的妻儿,念在你毕竟在王府这么些年,或许本王妃也可以考虑给点特殊照顾,你觉得呢?”
被夜轻云以家人威胁,姜正当即白了脸色,“王妃说的没错,奴才的确是故意为之。”
夜轻云挑起一边眉角,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姜正道,“奴才敬重王爷,一开始却是心有歹意,可后来却是彻底的臣服,奴才不肯背叛王爷,又不能舍弃妻儿安危不顾,别无它法帮四皇子做事,但奴才并不想真的害王爷于不义,未免真的让詹太傅和王爷交恶,奴才没有办法,只好出此下策。”
姜正从头到尾低着头,声音虽然颤栗却还算条理清晰。
赵畴默亦是冷眼看着他,不言不语也没个表示。
长久的静默后,姜正扛不住了,重重的给赵畴默磕了三个响头,“奴才深知王爷对待奸细的手段,既然暴露,也就没想过能活命,但奴才只有一个请求!”
“说。”赵畴默嘴角仍旧勾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幽眸平静的近乎冷漠。
“等四皇子回过味来,知道被奴才摆了一道肯定不会放过奴才妻儿,奴才愿一死谢罪,以求王爷护奴才妻儿平安!”姜正说完又是一个响头磕下,神色绝然,锁骨处因为他的动作渗出鲜血,原本就颤栗的身子愈发抖得厉害了些。
赵畴默静静的盯着姜正看,知道把对方看得气弱,这才道,“好,本王答应你。”然后转头对夜轻云道,“回去了。”
“哦。”夜轻云最后看了姜正一眼,这才过去推着轮椅掉头,几人一起离开了地牢。
岳胜从头到尾都保持沉默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出来,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颇是神经质的感慨着望了望天。
“岳先生有什么看法直说无妨。”赵畴默斜他一眼。
“哎。”岳胜道,“之前叫岳胜不是挺顺口吗,怎么这会儿又装模作样客套起来了?”
赵畴默嘴角勾起,“自然是怎么顺口怎么来。”
夜轻云看着两人玩笑,不禁感慨道,“你们感情真好。”
岳胜没有说话,却是赵畴默接了句,“我们是兄弟挚友,关系自然好。”
夜轻云笑了笑没有接话。
“姜正招供,岳先生怎么看?”赵畴默问道。
“王爷不是有看法了么?”岳胜笑了笑,“应该是真的,本来一开始怀疑是皇后或者三皇子,现在这答案,倒真是出乎意料了,不过我看王爷半点没觉得诧异?”
赵畴默语气淡然,“意外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自然没什么好诧异的。”
岳胜和夜轻云对视一眼,赵畴默这话倒是教两人诧异了。
“王爷竟是早就料到?”夜轻云语气难掩诧然。
赵畴默点点头,“差不多吧,只是真相与我设想的颇有出入。”
“这姜正你打算如何处置?”走了一段,眼前就要分道,岳胜停了下来,“王爷似乎没有要处死他的意思?”
“人是要处置的,不过要交给詹明台处置。”赵畴默叹了口气,“詹明台死了心爱狐狸,虽然明白是他人使的离间计,可心里多少还是会留下芥蒂,这并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我这么说,你们可明白?”
两人对视一眼,点点头。
“姜正的家人我自会找人去安顿好。”说完这话,赵畴默便不再打算多说了。
岳胜了解他性子,当即便挥了挥手,“时候不早,明儿还得赶路,我先回去睡了。”
“保重。”赵畴默看着他。
岳胜纵了纵肩,“会的。”然后转身潇洒走人。
目送着岳胜走远,夜轻云道,“希望岳先生此去西域,能够找到解蛊之法。”
赵畴默亦是神色凝重的望着岳胜走远,没有多说什么,“走吧,回去了。”
“嗯。”夜轻云应了声,推着赵畴默往前走,“当年还是孩子就能有这般手段筹谋,看来四皇子的心机城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能在三皇子势头冲天之际却将矛头对准王爷,足见其眼光毒辣。”顿了顿,夜轻云话锋一转,“乾州矿山……”
赵畴默反手拍了拍夜轻云的手背,“放心吧,不会让他如意的。”
两人回到房里,均是一眼便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拨浪鼓。
夜轻云本来赵畴默会问点什么,不过他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径自倒水喝水,瞟都没瞟那拨浪鼓一眼。
伸手拿起拨浪鼓,夜轻云轻轻摇动了两下,咚咚的声响却是教赵畴默喝水的动作一顿。看到这里,若是她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就是十足的傻子,不用说,这肯定是赵畴默让人买的了,不过心里却难免诧异,难道,真是赵畴默出门跟踪自己了?
“王爷,这拨浪鼓好看么?”夜轻云故意笑眯眯的问道。
赵畴默一本正经的喝了口水,放下杯子后才道,“你喜欢就好。”
咚咚的声响回荡,夜轻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挺喜欢的。”说罢瞥赵畴默一眼,“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嗯。”赵畴默应了一声,放下了空杯子。
说是将姜正交给詹太傅处置,人却并没有送走,而是让人将詹太傅请了来,由赵畴默亲自带去了地牢。
詹太傅虽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和赵畴默生嫌隙,但是对于害死小狐狸的人却是好不姑息,他道,“以命偿命怎么够,我家乖儿子怎么死的,就让他怎么死吧。”
赵畴默闻言皱了皱眉,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命人拿来了弓箭。
拿来弓箭的侍卫正待动手时,詹太傅伸出手,“既然王爷将此人交于老臣处置,那这一箭还是老臣自己来吧。”
侍卫闻言,看了眼赵畴默,见他没反对,便将弓箭给了詹太傅。
詹太傅虽是一介文臣,实际却是个文武双全,箭术更是精湛了得,一箭射出精准无比,直接从姜正额头进去洞穿后脑出来,快准狠的还原了小狐狸的那穿脑一箭。
将弓箭递还给侍卫,詹太傅道,“这奴才有招供是受谁指使么?”
“他说他是四皇子的人。”赵畴默神色淡漠的道。
“四皇子?”和夜轻云他们当初的反应一样,詹太傅亦是脸色惊诧。
赵畴默点点头,便将姜正之前招供的那些再次给詹太傅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听完赵畴默的复述,詹太傅脸上的惊诧随之也收敛了起来,半眯着眼看着地上的尸体,整个人都透出一种高深精明的幽暗来。
“这四皇子倒是深藏不露。”良久,詹太傅评价道,“心机城府如此之深,倒是小觑他了。”
“四皇子正在往乾州安插人脉,不知詹太傅对此有何看法?”赵畴默挥手示意侍卫将姜正的尸体带走,这才一边自己推着轮椅掉头一边问道。
牢房里眼下就剩下两人,詹太傅倒也不端着,上前搭了把手,把人给推了出去。
“说实话,这乾州穷乡僻壤,老臣还真想不透四皇子此举意欲何为。”这事儿詹太傅想了好些天了,还真的就没想通透。
赵畴默曲起食指拨弄着拇指的白玉扳指,“乾州矿山。”
“哦?”詹太傅闻言停了下来,“乾州矿山?”
“没错。”赵畴默点头,“此事,还得劳烦詹太傅转告父皇知道了。”
“王爷为何不干脆和四皇子一斗,将这肥差不声不响抢过来?”詹太傅问道。
赵畴默但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