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魏庭的提问,清桐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她不是决绝,她只是害怕,害怕背叛,害怕失去。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她是惴惴不安地走过来的。安全感一点点地流失,她抓也抓不住。不知道在多少个夜晚里,她因为想念而哭泣。
以前的卓清桐,总是把魏庭对自己的好当成理所应当。他说他是她的小太阳,可以驱赶她心中的雨季。她曾一度以为,这只是他对自己说的甜言蜜语。直到分离,她才发现,他早已拂去了她心上的尘,驱散了她心中的绵绵阴雨。清桐第一次祭拜了蓝朗以后,以为自己的雨季不会再来了。没想到,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她的雨季又因为魏庭,冒然闯入。一股略带凉意的忧伤沿着她的经络一遍又一遍侵蚀着她的身体。雨落成殇,化忧伤怀。这一次,比那年夏天她所经历的痛更痛。
“我不是决绝,我只是害怕。”清桐抬头,对上魏庭的眼睛。此刻,她的眼里早已蓄满了泪水。
魏庭动情地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傻瓜,我不是给过你承诺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我不是说过,我不相信距离可以打败我们的爱情。你对我们的感情怎么就没有我这样的自信呢?”说完,他将她揽入怀中。两个人紧紧地拥抱着,这一年时间里,他们对彼此的思念何以能凭这么一个拥抱就能轻易化解的?
曾缘催促的电话使得他们不得不分开。清桐镇定了下情绪,说着“就来了”就挂了。她看了看魏庭,后者拉起她的手很自然地往宴会厅走去。清桐仿佛回到了那段大学时光,她被他牵着,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他的存在,给予她无限的安全感。
回到宴会厅的时候,新郎新娘已经入场了。晓畅坐在台上的一张白色的木制秋千椅上,一袭白色的婚纱在灯光的照射下,衬托得她颇为明艳动人。“暖暖”的伴奏缓缓响起,晓畅起身,暖暖的歌声流进每个人的心田。此时,木木龙从舞台的另一边缓缓地向她美丽的新娘子走去,他的歌声中蕴含了深刻的感情,令人如痴如醉。
清桐发现坐在她旁边的曾缘早已经是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穿上婚纱的女人真是太美了。我羡慕死晓畅了。我也要一个一心一意爱我的男人。呜呜呜……”她居然哭出了声,惹得满桌的人都转头看着她。这一桌除了他们,还有晓畅的高中同学,其中有几个似乎已经对曾缘的表现窃窃私语了。
麦麦在底下紧紧地捏了捏曾缘的手,轻声说:“忍一下不行么?能不能不这么丢人?”然而此时,她亦是心潮澎湃,眼眶潮湿。她何曾没有幻想过自己的婚礼,幻想着自己在结婚进行曲中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向红地毯的尽头。然后,她的父亲,将她的手交到另一个男人厚实的手掌里。她的新郎,她曾经一度以为真的会是童嘉洛。而今想来,当年太天真,天真到以为任何事情都可以理所当然。她伤了他的心,他们就这样彼此错过,无奈的爱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清桐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听到司仪问晓畅:“刘晓畅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林龙先生为妻,一生一世爱他,陪伴他,不论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
晓畅的声音是激动到颤抖的,“我愿意。”
魏庭附在清桐的耳边,问她:“你愿意么?”
清桐转头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其实她心里早已说了一万遍的“我愿意”,可是她却说不出口。
没等清桐回答,魏庭就答道:“我愿意,我知道你也愿意。”
这个时候,台上的一对新人已经开始交换戒指了。结束以后,两个人抱在一起,拥吻。曾缘哭得更厉害了,她真是太为晓畅开心了。抽泣了一会,她对麦麦和清桐说:“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当伴娘。我要近距离的看到你们幸福。”
麦麦莞尔:“幸福这种东西太虚幻了——曾缘,我不会请你当我的伴娘的。到时你在我说誓词的时候突然哭出声来,你想我要多尴尬啊。”
“那清桐你呢?”曾缘又把期望寄托在清桐身上。
“我结婚的时候,可能你都有孩子了。”清桐开玩笑道。
“我一定会等着你结婚了我再结婚的。”曾缘对着魏庭说:“你抓紧了。”
魏庭只是笑,“那你赶紧帮帮我啊。”
新人敬酒的时候,换了一身红色礼服的晓畅跟在木木龙的旁边,一脸的娇羞模样。
看到晓畅越发圆润的身子,曾缘不禁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怀孕了?”,还顺势摸了摸她的肚子。一桌的人都笑了。
晓畅很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没有啦,还早的很。”
接着,他们就前往下一桌了。晓畅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魏庭突然上前,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对方比了个“ok”的手势,便翩然离去。
“你刚和晓畅说什么了?”清桐禁不住好奇。
“保密。”魏庭一脸的神秘。
酒席进入白热化状态后,台上的司仪开始邀请来宾上台表演,“有哪位来宾愿意献歌一首或者献舞一曲,表达对一对新人的祝福?”
魏庭自告奋勇地上去了,“我要唱歌。”
“请问这位先生要唱哪首歌?”
“五月天的‘我不愿让你一个人’。这首歌献给今天的这对新人,祝他们情比金坚,百年好合,最重要的是早生贵子。同时,这首歌,我也是唱给我的女朋友听的。我要告诉她,我不会让她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她,到永远。我唱得不好听,请各位见谅。”
台下已响起了如雷的掌声。清桐因羞涩张红了脸,心中划过一颗愉悦的流星,转瞬即逝。
音乐响起,魏庭不着调的歌声让清桐忍俊不禁。“你说呢,明知你不在,还是会问。空气,却不能代替你出声。习惯,像永不愈合的固执伤痕,一思念就撕裂灵魂。把相片,让你能保存,多洗一本。毛衣,也为你准备多一层。但是,你孤单时刻,安慰的提问,怎么为你多留一份。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一个人在人海浮沉。我不愿你肚子走过风雨时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世界的残忍。我不愿眼泪,陪你到永恒。你走后,爱情的遗迹,像是空城。一摞,你杯子手套和笑声。最后,你只带走你脆弱和单纯,和我最放不下的人。未来,你会找到懂你疼你更好的人。下一段旅程,我会陪着你更幸福更丰盛……”魏庭又窜改歌词了。
虽然跑调了,但魏庭唱得很认真,很深情。唱毕,“很感谢新娘子给我这个机会。唱歌不是我的拿手节目,但是我唱得很用心,这就足够了。卓清桐,你听到了么?我答应过你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我会陪你走出那年夏天,我也会一直走到你的心里。”他望着清桐的方向,深情款款。
“哇塞,魏庭他果然够勇敢。”曾缘拍了怕清桐的肩膀,“你要抓紧回应了。”
魏庭下台后回到清桐的身边,“我唱得如何?”
“难听死了。”清桐直言不讳。
“我会慢慢练习的。虽然不能在短时间内练好。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这样的甜言蜜语,魏庭似乎一直是信手拈来。
新娘抛花球的时候,麦麦和曾缘冲上台去,两人几乎都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晓畅喊着“一、二、三”,花球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朝着麦麦飞去。花球迎面而来的时候,麦麦信心十足,正打算伸手去抓,谁知曾缘横冲过来,先她一步夺得花球。曾缘一脸得意地拿着那束花球回到座位,她的身后,是一脸懊丧的麦麦。
“你也不要懊恼,反正你和小博士也快了。”曾缘安慰她。
“你都没男人和我抢花球干嘛?”麦麦瞪她。
“你就让下我呗。让这花球给我带个男人来——魏庭,你有没有男人可以介绍给我的。”
魏庭摆手,他身边的朋友几乎都已经脱离了单身队列。然后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貌似明晨曦还是黄金单身汉。”
“他?绝对不是我的菜——不过试试也无妨。”曾缘现在是“饥不择食”。
“那我找个机会让你们见个面?”清桐看着魏庭,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何用意。曾缘倒没深想,一口答应。婚宴结束后,麦麦和曾缘吵着要去闹洞房,清桐和魏庭就先走一步了。一路上,清桐将车窗摇得很低,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窗外。魏庭握着方向盘,心无旁骛地开着车,偶尔用余光扫一眼旁边的可人儿。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他能闻到洗发水的淡淡清香,还是原来的那个味道。
“去哪?”
“回家。”
“你家还是我家?”
“我家。”
“好的,我们家。”清桐转过头来看着魏庭,后者的嘴上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坏笑。她没有深究,随他。她伸手打开电台,调频,电台里的音乐带着杂音,支离破碎。清桐耐着性子调了一会,声音终于清晰了。
车子一路向前,畅通无阻,然后就拐进了一栋大厦的地下停车场。清桐来过这里,魏庭的家就在楼上。车停稳后,清桐并不急着下车,而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魏庭,问他:“你给曾缘介绍明晨曦是什么用意?”
对方坦白:“铲除一切有可能破坏我们感情的因素。”
“你就对我们的感情这么不自信?”
“当然不!不过明晨曦太优秀了,我得防着点——猪,其实我去找过你。我就在小区门口等你回来,因为我不知道你住哪个单元。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和明晨曦,我看到他抱了你。我心里难受极了。我就在那发了一会楞。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已经进去了。”
清桐不知道他找过她,听到他这么说,她解释道:“那天我去了蓝朗的墓地,遇到了明晨曦。我们一起回来的——那天是蓝朗的祭日——04年夏天的时候,她走了,把我留在了原地。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一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但是,魏庭,在和你分开的这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变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你吧。我也很感谢你,好在你现在还在我身边。”清桐说着,探头过去,在他的脸上印了一个吻。“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猪,你以身相许感谢我吧?”魏庭一脸的笃定。
“我现在连工作都没有……”
“我也还没有工作——我们一起努力——猪,其实我和你一样,我害怕失去。可能我还没有你勇敢。在英国的时候,我为了早点回来,几乎一心扑在了学业上,却忽略了你,也没有好好顾及你的感受。我后来意识到的时候,你也没有找过我。我就故意发了一张和同学的合影刺激你。然后你就来找我了,我当时有计谋得逞的小小开心。我也害怕不可预知的事情,更害怕自己得不到在乎的东西,比如你。不知道是不是太在乎了,才会越来越担心这些。我都不能想象,如果明晨曦插一脚,我们会怎样。还好,他没有行动。”
“你很庆幸?”
“当然,我主动找他,问的他。我想要的是确定的答案,我不会让自己一直心里发慌。而你,是让我心发慌的元凶——所以,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罚你一直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清桐没有回答,沉默了良久。她的下一个动作便是打开车门下车,“我该打车回家了。”
魏庭追出去,“楼上就是你的家。”
“我发现你的脸皮还是这么厚。”
“没办法,你脸皮太薄了,事事都要我主动——上楼坐一会吧,我爸妈去我阿姨家了……”
清桐随魏庭坐电梯上楼。他们躺在魏庭房间的床上。还是那张单人床,一如两年前的某个晚上。他们相互依偎着,互述衷肠。分开的这一年时间里,他们想对对方说的太多太多。
房间里,安静如镜。一切一切的喧嚣,就此消隐,只剩下两个人的私语声。他们的谈话中,有对过去的美好回忆,也有对未来的畅想。两人的思绪像一缕薄烟,绵绵地出现,又恍然消失。
清桐枕在魏庭的右手上,静静地享受着这静谧的二人时光。真希望,时光就此停留。
魏庭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清桐的脸上,清桐不好意思地撇过头去,“看够了没?”
“看不够。我要把这一年的本都捞回来,连本带息。”说着,他拥紧清桐,伸手去摩挲着她的手。他似乎想摸什么,但是清桐的右手上空空如也。他又去抓另一只手,左手亦然。“戒指呢?”
“我之前取了,放起来了——改天戴上。”
“嗯。猪,我不会再把你放开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了,我要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他似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清桐感觉有些不适,推了推他,“抱太紧了。”
“我不抓紧点,就会让你跑掉了。”魏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清桐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他的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指尖的触感,清晰地传来。
魏庭还要进一步行动,清桐稳住他的手,说:“我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你听错了。”魏庭的手继续在清桐的身上游走,他体内似有一团火,需要寻找宣泄的出口。
此时门外,魏父和魏母看到门口的那双高跟鞋,愣了一下。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儿子的房门前。魏父上前敲了敲门,静静地等在门外。
听到敲门声,魏庭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他没想到他爸妈回来得这么快。清桐整理了下衣服,脸红红的,端坐在床边。
魏庭打开一条门缝,看到魏父阴沉着一张脸。他笑笑,“爸,妈,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早?都快十二点了。”
魏母悄悄地问:“里面有人?”
“嗯,清桐。”
魏父这才露出了一个笑容,拍了怕魏庭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好好对人家小姑娘,几时约她爸妈和我们见个面。”
魏母随声附和,“是该见个面了,我们家儿子都拐了人家闺女到我们家两次了。”然后,二人说笑着离去。
魏庭退回房间的时候,发现清桐早已羞得捂住了脸。
“你都听到了吧?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未来岳父岳母啊?”
“等你我都有工作了。”
“那要等多久啊?”魏庭一脸的懊丧。
第二天,魏庭送清桐回R市。清桐带他去了蓝朗的墓前,“蓝朗,这就是魏庭了。”
虽然觉得对着墓碑说话很怪,魏庭还是打了个招呼:“蓝朗,你好。”
清桐“噗嗤”笑出了声,“你傻啊。”
“你才傻呢。”
“是啊,我傻才会和你在一起。”
“嗯,就因为你傻,我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
清桐后来想,在墓地里相拥接吻会不会很怪。但魏庭说不管了,先吻了再说。“让蓝朗给我做个证人,我会爱你一生一世。猪,我不愿让你一个人。你的身边,至少要有一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