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有这么多乌贼,够吾兄弟俩杀他个直娘贼的,小爷爷正手痒着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文丑、颜良从车上下来了,正跟在文元、颜彪的屁股后面,磨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文丑、颜良系文元、颜彪的独子,年约十五岁,看起来却长得象十七、八岁的少年,虎背熊腰,太阳穴高高隆起,两人各提一把大刀,威风凛凛地站起那里,象两座门神。
细看文丑面容发黑,满脸横肉,双目宛如铜铃,微微朝上吊,朝天鼻,阔嘴,长得凶神恶煞;颜良长相稍好点,皮肤也黝黑,三角眼,塌鼻,阔嘴,面容阴鸷。
“孽障,不知道天高地厚,尔等以为搏虎乎?还不速速退下,去保护太公和尔等娘亲!”正心情郁闷的文元见儿子文丑大大咧咧地叫嚷着,暴喝着骂道。真是父子同性,一样的火爆脾气。“爹——让孩儿杀几个乌贼吧!”文丑还不死心。“伯父,让吾兄弟上次战场吧!”颜良也在一旁帮嘴道。
“放肆,叫尔等退就退,少啰嗦!”颜彪不耐烦地打断儿子的说话。文丑、颜良见讨不好处,只好讪讪地退了下来。
田豫见二人沮丧着脸,便朝他们使了个鬼脸,文丑见状圆眼一睁道:“汝是何人?敢嘲笑吾。”田豫模仿大人的架势,双手一拱道:“在下田豫!”
“汝就是田豫?传闻汝也搏杀过虎,可有此事?”文丑一听来了兴趣,问道。
“搏虎有何难,尔等杀过熊乎?”田豫不答反问。
“啧啧,闻汝言,既搏虎又杀熊,想必汝武艺不凡,可否与吾兄弟比试一番?”颜良见田豫话头盖过文丑,冷笑着抢过话头。
“吾岂惧尔等邪?一对一,比就比。”田豫好胜,回头对黃弈道,“弈弟,汝挑谁?”
黃弈见有架打,胸脯一挺,指着颜良道:“吾挑颜良”。
颜良一听火冒三丈,怒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敢找吾比,找死!”说完作势欲进。
田畴见四人真的要比拼了,忙在一旁劝道:“尔等不要闹了,乌丸贼就要来了,义父和文伯父知晓定饶不了尔等!”
这边厢孩子们在吵闹,那边厢乌丸骑兵的蹄声越来越大。黃锦站在寨门口朝远处一望,灰尘遮蔽了半个天空。如雷的蹄声敲打在四百青壮的耳鼓上,恍如一道道催命符,恐惧引起了一阵骚乱,猎户们的脸有些变白。
“大家不要慌,按先生吩咐的去做,动作快点,乌贼冲击第一波的时候,尔等先夺马,有了马,后面的孩子们才有活路,不然谁也跑不了!”北宫奴见状不妙,两军对仗,最重要的是士气,未战而失气,是三军大忌,于是他大声喝道。
骚乱的村民稍微安定下来,大伙儿都知道乌丸人的凶悍,这些蛮夷嗜杀成性,马蹄到处寸草不留,这些年朝廷势微后,边疆没少受他们的荼毒,为了家人活命,现在他们也别无选择。
乌丸骑兵终于来了。寨外远处,二十余名乌丸斥候正拍马追一个年约七、八岁的皂衣小孩,小孩身后十几个家丁正奋力保护他,但瞬间便有几人被乌丸人的弯刀砍下马来。
那小孩身手端是厉害,在马上左躲右闪,时而回身一箭射死紧跟马后的敌人。如此几个回合,乌丸二十余斥候眨眼便落马四、五人。村民们瞧个真切,士气大振,连声为那小孩喝彩助威。
“好骑术!”北宫奴暗暗喝彩道。
“放倒一扇门,快让那孩子进来!”黄锦见状忙吩咐道。
飞驰中的小孩远远望见鸡公寨的村民正频频向他招手呼喊,精神一振,猛夹马腹,带着剩下的几名家丁风驰电掣地冲进寨子。紧随其后的乌丸斥候眼看着小孩冲进了寨子,而他们却被一阵箭雨给射了回来,不由个个怒火冲天,吼叫连连,却又无可奈何,如此僵持了约盏茶功夫。
趁僵持的当儿,黃锦将那小孩带回家中,包扎好伤口,经询问得知小孩名唤阎柔,幽州燕国人,此次乌丸人南下,族中人大部被屠戮,幸得家丁拼命保护,才得以逃到此处。十天来,阎柔逃命时带出百余家丁,如今大都都惨死在乌丸人的铁蹄下,今日若不是黃锦援手,只怕命丧于此。想起家中父母为救他丢了性命,不禁悲愤异常,放声大哭。黃锦轻抚着阎柔的头,陪着他掉了好一阵的泪,尔后将他送往后村与黃弈等一起。
乌丸斥候队长见鸡公寨村民防卫森严,便召来几个手下,哇啦哇啦商议一通后,其中一名伍长领二骑掉转马头,朝来路奔了回去,估计是搬救兵去了。其余十余骑则远远并排站着,监视着村里人一举一动。
“抢马,夺刀,把乌丸狗身上的铠甲也剥下来,快!”北宫奴深知眼前的宁静潜伏着巨大的杀机,一旦乌丸人大队人马到了,全寨便会化为齑粉。趁眼前这些斥候大意,发动突然袭击,夺取武器和马匹,也许能抵挡一阵,从而多救几个人!
话音方落,北宫奴长身而起,一个“鹞子翻身”,率先跃出门墙外,朝乌丸斥候立马处扑去。文元、颜彪率众村民紧随其后,也纷纷冲出门墙。乌丸斥候本来正以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村民们,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已经跟死人没有多大的区别了。可做梦都没想到,这群“死人”居然还敢冲出门墙攻击他们。一时没有准备,十余骑斥候连拨转马头都来不及,八名成了北宫奴、文元、颜彪的刀下游魂,其余的则被猎人们的箭喂成了“箭猪”。
“把夺来的马牵到后头去,让孩子们先走——”黄锦待北宫奴等人把马牵进寨后,下令道。可话还没说完,寨外又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乌丸的大队人马到了!
只见乌丸人丝毫不停顿地朝鸡公寨冲来,距离寨门三、四百米时,其队伍中响起一声呼哨,忽地分出一彪人马约百人绕过寨门朝寨后包抄过去,看样子他们想把整个寨子围起来。
“不好,他们要围村,北宫兄弟,汝赶紧带几个人到后寨去,保护妇孺!”黄锦一见乌丸骑兵的架势,知道事情不妙。他忙一边吩咐北宫奴带人支援后寨,一边指挥其他人提高警惕,准备迎敌。
北宫奴率五十余名青壮刚把抢来的马驱走,乌丸骑兵便开始发动总攻击了。随着一阵呜呜的号角,乌丸骑兵快速分成八列,然后二列一组纵马由寨口东侧朝西侧驰去。
“怪了,这些乌丸人到底耍什么花招?这么多人马不直接踏门墙冲寨,反而只是从寨口跑一遍,难道他们想耀武扬威不成?那也不对啊?他们从来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会只采用恐吓这个手段那么简单!”
黄锦心如电转,正疑惑乌丸人何以采取这种攻击手段之际,猛然想到以前曾听人说过,北方游牧民族能在快速奔驰的马背上射箭,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哪顾得谦谦君子的形象,一边赶紧藏好身子,一边向村民们吼道:“大家快藏好,是奔射,乌丸人要用奔射了!”
乌丸骑兵从东向西狂驰而来,到寨门时,只听见一声令下,他们个个弯弓张箭,动作整齐划一。文元、颜彪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在急速疾驰的马背上,这些骑兵不但能够拉弓开弦,而且动作能做到如此整齐,战斗力确实非同小可。
两排狼牙箭发出尖锐的镝声,铺天盖地飞来,紧接着,另外一组的两列骑兵跟在前一组的后面也射出了箭镞。如此反复一个轮回,乌丸骑兵攻势稍微缓和下来,黄锦忙探出头来观看村里的情况。
映入他眼帘的完全是一片箭的海洋!只见寨里茅屋屋顶、窗棂、墙壁上插满了箭镞。三、四个闪避不及的村民被箭射穿,有的倒挂在墙上,有的被钉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跟他们拼了——”见自己亲人转眼间便阴阳两隔,而且死状那么惨,数名脾气暴躁的猎户操起砍刀便从被射倒的门墙缺口冲了出去,欲找乌丸骑兵拼命。
“慢着——”黄锦还没来得及阻止,冲出去的数人瞬间便被马蹄湮没了……
残阳如血,寒风陡起,战场上一片肃杀之气,经过乌丸突骑反复几次冲杀,鸡公寨寨前寨后到处都是人们的哀嚎和哭泣声,而寨外,乌丸骑兵仍脸无表情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眼神除了冷酷甚至还略带着点蔑视。“呜——呜——”号角又开始响了,这次乌丸骑兵与上回不同,他们准备正面强攻了。
“等再靠近点射击,大家不要心慌!注意听吾口令!”文元忽地从一堵矮墙下转了出来,大声喝道,“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五十步,再近点,好!射击!”猎户们使用的武器都是平时打猎用的短弓,射程很短,只有等对手进入它们的射程范围内时,才有杀伤力,所以文元一再要求众村民慢点放箭。
“咻、咻、咻……”猎户们虽然武器不好,但他们常年打猎,弓箭水准绝非银枪腊杆头,一阵狂射之后,冲锋的三百余乌丸骑兵,在丢下五十来具尸体后仓惶后退。
看着寨门前的士兵尸体,乌丸骑兵统帅乌延似乎震怒了,多少枪林箭雨都闯过来了,没想到阴沟里翻了船,在这个豪不起眼,以篱笆筑墙的小山寨前栽了个跟头,这简直对他是种侮辱。他狂躁地将挡住右眼的黄发甩到脑后,露出满是刀疤的脸,然后嘴里吼叫了几句,抽出弯刀在空中挥舞了一下。顿时,其手下乌丸骑兵象着了魔一样,异口同声地发出“乌噜噜”的怪叫声。
新一轮的进攻很快形成,乌丸骑兵疯狂地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冲击,惨叫声、喘息声、马嘶声、弓弦声、弯刀砍入人体的沉闷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出很远很远。鸡公寨里的四百青壮竭力地抵抗着乌丸人的进攻,为寨后妇孺争取亡命的时间。已经打退敌人十五次进攻了,寨门口横七竖八地躺着三百来具乌丸尸体,而村民也伤亡近百人。
颜彪找到了他的第四十个对手——一名乌丸百夫长,可是胸口上的那条深可见骨的刀伤让他再没力气搏杀,于是在敌人的弯刀插入他胸口的同时,他整个人窜了上去用双手掐住对方的脖子,直至咽气。文元靠墙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十多处刀伤流出的血让他变成了一个血人。黃锦身上插着支箭,这支箭一直从后背穿透到前胸,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
最后一丝光亮没有了,夜幕终于降临,前寨黄锦、文元、颜彪等人拼死抵抗就是为了熬到天黑,因为一到晚上,看不清东西后,乌丸人的进攻不得不停止,寨子中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突围。半夜时分,文元强撑最后一口气,指挥前寨的猎户们突然向驻扎在外面的乌丸人营寨发动袭击,以掩护后寨。北宫奴则领五十余名壮丁和颜良、文丑、田畴、田豫等十余名年纪稍大、武功较强的孩子来回冲杀了几次,掩护了大半妇孺冲出重围。鲜血染红了北宫奴的前襟,他回头看了看跟在身边的人,竭力控制着在马上累得摇摇欲坠的身体。“最后一次冲刺了,能救多少算多少吧!”他默默地给自己下了道命令。
在村后堵截的乌丸骑兵已经增加到三百人,他们狞笑着纵马追杀正在突围的妇孺。一名百夫长提马朝面前的老头踏去,同时一侧身抽刀削去了旁边村妇的脑袋。“爷爷——”“娘——”云仪、云容、鲜于辅、鲜于银同时惨叫一声,张弓便朝那名百夫长射箭。可惜,那个常年在马背上驰骋草原的百夫长骑术太精,一个“镫里藏身”,轻易躲过了四支羽箭。
“全都上马,冲出去!”北宫奴嘶哑着喊道,田畴抱着北宫钰,田豫抱着北宫珏,黃弈紧跟其后,北宫奴带着、黄平、黄安、文丑、颜良开道,准备做最后一次冲击。“娘呢?娘亲去哪——”突然黃弈看到高环转身往前寨奔去,忙哭喊道。高夫人听到喊声惨然回转身来,答道:“弈儿,娘要去找汝爹,好好照顾妹妹,不要管娘了……”黃弈、田畴、田豫等人见状大哭,正欲调转马头去追高环,却被北宫奴挡住。北宫奴深知黃锦夫妇伉俪情深,黃锦已去,高夫人恐难独活,此时此景,只有保住他们的血脉方为上策。
趁乌丸骑兵四处烧杀抢掠,无暇他顾,北宫奴带着众人突然发难,朝寨外猛地冲去。为首的百夫长见状,急忙召集了五十余骑尾随追来。狂奔五里地后,北宫奴回头一看,那些乌贼竟然不依不饶,他不禁惨然一笑,嘱咐了田畴几句,和黄平、黄安及剩余的几名青壮一起拨转马头向追兵迎去……
不知不觉,天空洒出了一点晨曦,秋天早晨寒冷的空气将众人从恐惧的世界里拉回到现实。经过一夜慌不择路的狂奔,黃弈发现他们已经逃到徐无山的原始密林中,清点下人数,这才发现北宫奴和黄平、黄安不见了,颜良、文丑及他们的家眷不见了,阎柔也不见了,余下田畴、田豫和云仪、云荣、鲜于辅、鲜于银等一众二十来个武艺、骑术较强的孩子,其中黄邵、黄鑫、黄森等七、八人还受伤不轻。当听到田畴说北宫奴和黄平、黄安等人为了堵截追兵,又回头迎敌的事后,众人又是一阵大哭。
如今没有一个大人在身边,孩子们里年纪最大的是田畴。下面该怎么办?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田畴,而田畴却将眼睛盯住黃弈。东汉门阀世家、豪族地主等级制度森严,田畴又最讲究礼仪,众孩子中只有黃弈是黃锦嫡子,自然是以他为中心了,更何况黃弈在这些孩子中自小鬼点子最多,谋略最强。
遭遇惨变,黃弈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他环扫了下众人,思忖道:“鸡公寨被毁,寨中长辈生死未卜,如今只能靠吾等自己了,爹临去前命吾去找童老将军,说是在徐无山云雾峰,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当下黃弈把去找童渊的想法说了出来,田畴、田豫等立即表示赞同,于是众人决定弃马登山,分派没受伤的人搀扶受伤的人。
临行前,黃弈得田畴提醒,考虑到乌丸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定会寻马蹄印追来,便命云仪、云荣二人断后,待众人走远后,用刀砍痛马臀,迫使二十余匹战马往南奔去,这样乌丸人也就以为他们往南逃跑了,绝想不到他们上了徐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