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智听着云凤的话,心里如同滚热的油锅滴入了水,霹雳啪啦,瞬间炸开。
原本想着拿几张票子去翻个本回来,也能在自己媳妇面前扬眉吐气一把,却不想都被老四那个该死的,一把搂了去,这话他岂能对云凤说。
心下盘算着,他干脆脖子一横,打算咬死牙不承认,但眼看着云凤当真要开始耍泼,后背前阵子才刚刚愈合的挠痕不由又有些痒了。若是不交代明白这票子的去处,想毕自家媳妇一气之下,真的会去夫人那大闹特闹一番。
权横之下,他脑筋微微一转,心下有了对策,再看向茶壶般站立的云凤,不由在嘴角挤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云凤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心底里那股子火瞬间腾腾腾的涌到了嗓子尖:“你还有脸跟老娘笑?你知不知道那几张票子可是老娘辛辛苦苦攒了小半年才得来的?你摔个破牌都给老娘花了,你还是不是人?这日子没个过了,我,我,我这就去找夫人去,我就不信了,让老爷好打你一顿,你能丁点也不长记性!”
说着,她作势要出门。
一直沉默的周智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看向云凤的背影,故做小声的嘀咕:“那老爷向我串点钱用,我能说半个不字?”
抬起的脚只要落地,云凤就出屋子了,听到这话,她动作一滞。
周智眼中闪过一丝狡诘,脸上却满是无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说出去,谁信哪!这堂堂的大富户,竟然向我这个小跟班借票子使,家里这么大的地方,还不够睡的?偏偏要在外在另起院子,就我那两张破票子,估计最多能添置几片碎瓦罢了,想不通呀,想不通。”
听到这,云凤再也按耐不住了,猛的转过身,快步走到周智身前,压低声音:“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说老爷用了你的票子,在外面想添置个院子?”
周智这回彻底成了闷葫芦,任凭云凤怎么询问,愣是一副打死我也不说的架势。
看着他这副样子,云凤脑海里瞬间闪过刚刚小少爷的一番话,对于周智这全是漏洞的话,竟也信了个七七八八。
眼见着云凤安静的重又坐回到坑上,周智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想着这一关非得折腾出半条命去,才能过,不想云凤竟然就信了。知道她多少还有些生气自己的夜不归宿,周智忙看向坐在地上的许晴。
许晴默默看着并排坐在床上的父母,不想同周智对上了视线,刚想要移开目光,就见他悄悄对着自己挤了挤眼睛。
许晴惊讶的看着他,只见他放在腿上的手暗暗指了指门口。她不由恍然大悟,敢情她爹爹这是要让她回避呢。
她连忙站起身,见云凤抬头瞅着她,她抬手假装伸了伸懒腰:“我累了,想去躺一会。”
周智顺着她,呵呵干笑两声:“都出去半天了,也该累了。”
云凤看着许晴白净的小脸,点头应着:“去吧,一会娘得去向夫人报备一下料子,你也跟着我去,小姐这一上午没见着你,估计又该想得慌的了。”
许晴几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头,转身走出去,拐进了另一侧的屋子。
躺在陌生的床上,盯着棚顶还算整齐的木料,许晴不由轻叹出声,这一整个上午过的可真是惊心动魄。一会还要去见夫人和小姐?听上去她似乎同那个小姐关系还不错,只一上午不见,就能让她想的慌,敢情交情不会太浅。
希望她不会发现什么。
正胡思乱想着,周智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媳妇,你看你这同我闹的什么劲,我这还烦着呢。”
云凤语气明显松缓了许多:“还有脸说?和老四那几个臭男人,也能喝一晚上的酒?你是酒虫投的胎呀?离了酒是不是就活不了了?要是那样,你娶媳妇生孩子干什么呀?你直接买个酒窖住里面算了,天天搂着酒坛子过,多逍遥,多自在!”
周智讨好着笑了两声:“你看你这话说的,那酒坛子冰冰凉的,哪有我这貌美如花的媳妇搂着来的舒服?”
“呸!”云凤假意淬了一口,一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少在那说些浑话,我问你,地里的事到底怎么办了?”
一听云凤的话,周智有些笑不出来了,苦着一张脸,刻意压低声音:“不提这事也就罢了,一提起来,我就一肚子火。”
云凤忙问道:“怎么?那李富户还不肯善了?”
周智叹了口气:“你说这李富户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他家的牲口闯进了咱们的地里,破坏了好大一片的庄稼,这老爷派二子去询问,竟生生被李富户指使的下人打了出来,现在二子还躺床上,下不来坑了呢。”
云凤瞪大眼睛:“那老爷怎么说的?”
周智忍不住抱怨:“老爷还指望着那李富户能赔些银两,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眼,让这事过去算了。但那李富户这下把二子打伤了,府里的人都火了,这事哪还能善了,估计不打几场架,是绝对翻不过去了。”
云凤语气有些担忧:“要真打起来了,你可不能往上冲啊,别一股虎劲上来,什么都不顾了。”
周智嘿嘿笑着,往坑上一躺:“那是自然的,老爷站哪,我就站哪,我没事拼那命呢,不过刚才跟着老爷去寻地,也不知怎么回事,那李富户家的耕农,竟然都没上地,也不知干什么去了。平日里总是早早就开始干活了,从地里回来,我这心里就有点不踏实。”
云凤抬手拍了他一下:“反正小心点,总是没错的,那李富户是个小气事多的主,看着那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个省油的,晚上睡觉时,咱们可得小心着关好门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周智不由好笑的瞅着她:“要不怎么说你们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呢,这要真打起来,也顶多是在大门口,最不及也就是在前院。就咱们这院子,使使劲,都快从府里划分出去了,怎么着,也打不到这来呀!”
听他这么一说,云凤不由放下心来,心气平静下来,不由想起老爷要在府外购置庄园的事,忍不住问道:“你说,老爷为什么要在府外购置院子呀?”
周智一听她又提起这事,不由一阵头大,猛的从床上坐起身子,做势在脑袋上拍了一下:“看我这脑子,刚老爷还吩咐我领几个人再去地里将水渠垫几块石头,我这转眼的功夫就忘了个干净。”说着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又对着云凤说道:“等一会五月歇息够了,你快着些领她去夫人那转转,可别因着管事婆子回了趟女儿家,让你去买几匹料子,却迟迟不去汇报,再觉得你没有眼色。”说完,也不等云凤回答,转身近似小跑着出了屋子。
云凤看着他的背影,好笑的啐了一口,一时倒也没了困意,静静的靠坐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听着隔壁屋子重又安静下来,许晴忍不住翻了个身,因为刚进屋时忘记了关门,她只能硬生生躺在床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不敢乱动,生怕引起他们的注意。
暗暗伸了伸有些发麻的左腿,眼角余光扫到坑角那个圆形的铁片,她不由轻轻皱紧眉头。
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铜镜?
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入手一片嫩滑,许晴再也忍不住了,轻手轻脚的从坑上坐起身子,小心着够过那面铜镜,心里顿时一阵七上八下,竟有些不敢去看里面映出的面容。
待看清镜子里映出的那张稚嫩,又颇为熟悉的面容时,许晴突然很想大笑两声。
靠!真是没有创意!
镜子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分明就是她孩童时的样子,唯一不一样的,可能也就是从利落清爽的短发,变成了镜子里盘成两颗丸子头的长发,仅此而已。
头发被整齐的束在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弯弯的眉毛下面,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着浓密的睫毛,似能带出微微细风。小巧的鼻子下面,一张红润嫩薄的嘴,怎么看都像极了一个会说会笑的娃娃。
好吧,她承认,、她长的虽然算不上怎么漂亮,但是论可爱却是无人能敌的,只是没想到连这种奇怪的造型,她也能驾驭的了。
“五月!”
云凤的声音响起,许晴连忙将镜子放回原处,出声应道:“啊?”
“先起来,和娘去夫人那,一会回来再休息。”云凤边说边走了过来。见她正坐在坑上,并没有睡觉,便走过去帮着她整理了一下衣服。
“一会见到小姐,记得打听清楚明天的上课时辰,再问问要学什么内容,晚上回来,你提前看看,省得每次都被吴先生训斥。”云凤轻声嘱咐着。
许晴忙点头应下,心里不由有些担心,不知一会见到小姐时该怎么做,会不会露出什么马脚。
云凤从怀里拿出来一直小心保管的碎银子和帐目单子,领着许晴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