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旬,天气已十分的寒冷,然养心殿内的太医们却是满头大汗,龙床上,圣上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太医们轮流为圣上请完脉,跪倒在太子前。
院首在太子咄人的目光下,声音颤抖地道:“殿下,万岁爷的脉象细弱如丝,似有若无,臣等无能。”
太子翻过医书,知道只有重病不治者,才会脉象细弱如丝,圣上已病了两个多月,太子其实已有了心里准备,可是当事情来临时,还是难以接受,“你们务必让父皇醒过来。”
圣上不苏醒,连药都没办法喂进去,谈何救治?只有圣上醒,或许还有好转的可能。
“臣尽力而为。”太医们咬牙应承,可是他们医术再高明,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李恒抽空回来,把姚心萝母子四人送去梁国公府。虽说朝堂和军队都在太子掌控中,但是怕有人不死心,趁着改朝换代之际作乱。
姚训铮看到女儿一家来了,悬着的心放下了,带着长子和女婿一起进了宫。韩氏为防上出事,让人关紧门户,让家里下人加强巡逻。这如临大敌的架势,让大人紧张,小孩们却很兴奋,尤其是淇儿和执儿,兄妹俩一个拿着银枪,一个拿着弓箭,雀跃不已的要出去与人大干上三百回合。
有韩氏在,姚心萝和平良郡主没办法动用武力镇压,只能用眼神震慑。
姚敦臸留在家中,姚敦臹带手下去打听消息,半个时辰后,姚敦臹回来,不等韩氏问,禀报道:“宫门已经关闭,城门处有五城兵马司的人看守着,蒋国公府、郑国公府,武安侯府等人家都紧闭门户。”
韩氏点点头,道:“今夜是关键时候,你们都留在澹宁居住,不要住散了。”
是夜,同同和祯儿住在澹宁居正房的碧纱橱里,韩氏带着女儿和外孙女睡床上。夜半,姚心萝在睡梦中被雷声给震醒,拥被坐起,韩氏亦被惊醒,伸手一把搂过姚心萝,安抚她道:“囡囡别怕,娘在这里。”
姚心萝窝在韩氏怀里,道:“娘,冬日惊雷,终非吉兆。”
韩氏轻叹道:“万岁爷怕是……”话未说尽,意思却已表明。
淇儿姐弟三人,一点也不受雷声的影响,睡得安稳。
圣上在轰隆隆的雷声中,驾鹤西行,享年五十八岁,史称虞世宗。太子在肃王、吴王、姚训铮等人的拥戴下,顺利登基,成为大虞的第九位帝王。
守在殿外李恒,在听到太子继位后,令着侍卫们不动声色的退了下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白天取代黑夜了,宫门开启,在城门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悄悄的离开了,昨夜的紧张气氛消失无痕。
太子登基称帝,尊生母章氏为皇太后,嫡妻崔氏封为皇后。新皇将沿用永乐年号到明年春,并依旧惯例,明年加开恩科。新皇守孝以日代年,守三个月孝;民间一年内不得筵宴音乐,百日内不得婚嫁,禁屠宰四十九日。
三品以上官员及外命妇每日入宫拜祭,大丧之日起,寺、观都要敲钟三万杵,停灵四十九日后再送皇陵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守孝的新皇也得处理政事,这天早朝,一个二愣子言官,上书道:“万岁爷,大虞以孝治天下,太后乃是万岁爷的生母,在寺中已苦修数年,万岁爷应当以太后鸾驾,亲迎太后娘娘回宫奉养。”
“让太后娘娘入寺为大虞祈福的,是朕的皇祖母,她老人家的遗旨不可违。”新皇不是没想过把章太后接回宫来,可先帝告诫他,不想后宫乱成麻,就不要接章太后回宫,若是觉得大觉寺的生活太清苦,可让章太后移居别院。
“万岁爷,仁孝文皇后是在先帝时下的旨,那时太后是皇后,现在太后已是太后。”言官话外之意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仁孝文皇后的旨意可以不遵守了。
新皇与罗太后祖孙情深,闻言大怒,将折子掷了出去,“朕记得你是永乐十七年的进士,是先帝时期的旧臣,只当尔是个人才,可如今看来朕沿用尔,是沿用错了。来人,摘了他的花翎,赶出大殿,永不录用。”
那言官立时瘫倒在地,官帽上的翎子被摘掉,他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朝堂上无人,敢为他求情。
先帝大丧中过年,冷冷清清,正月初五,新皇改年号长康,这一年也就是长康元年。朝堂开始不少的变动,一朝天子一朝臣,是千古名言。
该升官的升官,该贬职的贬职,该罢官的罢官,该告老的告老。圣上给的第一个恩典,没有意外,给的是崔皇后的娘家,崔父被封为继恩伯,他的嫡妻顺理成章就是伯夫人。
崔父曾嫌崔皇后是个女儿,不能承继香火,对母女俩百般嫌弃,可如今却是女儿让他得到了一品伯爷的爵位。深知崔家内情的人,都言道: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崔氏女独霸天下。
因神宗终一身只有罗后,在圣上没有选秀的意思之前,是不会有人上书让圣上选秀,他们可不想像那个二愣子言官一样,被摘了花翎,赶出朝堂,永不录用。
圣上给的第二个恩典,也在朝臣的意料之中,给是他的姨表弟李恒,封李恒为靖北侯,世袭罔替。并将郡主府旁边的一个大宅子,赏给了李恒做靖北侯府。
“恭喜侯爷,侯爷大喜。”姚心萝接了圣旨后,笑盈盈给李恒行礼道。
“恭喜夫人,夫人大喜。”李恒笑着还礼道。
“侯爷,您还没给我请封呢,我现在只是昭和郡主,可不是靖北侯夫人。”姚心萝坏笑道。
“我这就去写。”李恒转身往书房去,他是侯爷,她怎么能不是侯夫人?
姚心萝嫣然一笑。
次日,李恒和姚心萝进宫谢恩。圣上和崔皇后留夫妻俩在宫中用午膳,小布布拿着一木匣宝石,递给姚心萝,“姑姑,这是我输淇……”
小石头重重地咳了两声,打断他的话。小布布没领会他哥的意思,看了他哥一眼,继续道:“这是我输给淇妹妹的,劳姑姑带出去给淇妹妹。”
小石头斜小布布一眼,弟弟是个猪头,就这么把淇妹妹给卖了。
“好的。”姚心萝眯眼笑道。姚心萝虽不太愿意让淇儿与两个皇子有过多的接触,但她的身份、李恒的身份,注定淇儿没办法避免进宫,她只能寄希望于淇儿大大咧咧的性子,被两个皇子当成兄弟。
从宫里回去,姚心萝把《仪礼》找了出来,放在那木匣上。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的淇儿,乐颠颠从福王府回来,“娘。”
“回来了,跪下吧。”姚心萝淡笑道。
“娘,我最近很乖,我没闯祸。”淇儿瞪大眼睛道。祯儿在门口,蹭了蹭,不敢进去。
“是吗?那你能告诉娘,你是什么时候进宫的?是什么时候和二皇子打赌?赌是什么?又是怎么样赢了这么一大匣子的宝石的呢?”姚心萝笑问道。
“娘,您要教训我时,能不能别笑?您笑起来像一只狡诈的狐狸。”淇儿不怕死地道。
“啪”姚心萝用力一拍桌子,“你说什么?”
祯儿在门口摇头,这么蠢的姐姐,他救不了啦,转身去东次间,他还是赶紧帮她抄书,这一次娘非得罚她抄一万遍不可,“冬树姐姐,我娘今天拿的是什么书?”
“《仪礼》。”冬树笑道。
“哇,娘这次很生气呀。”祯儿缩着脖子道。《仪礼》共十七篇,有几千字,抄一万遍,非把手抄断不可,他可不可以不抄?大哥就从不帮姐姐抄,他是不是也可以不抄?
屋内,淇儿赶紧在蒲团上跪下,双手捏着耳垂道:“娘,我错了。”
“你哪里错了?”姚心萝板着脸道。她笑得像狐狸吗?
“不该布布哥哥打赌。”淇儿瘪着嘴道。
姚心萝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一戳,道:“你呀,认错认得比谁都快,可就是屡教不改,这次罚你抄《仪礼》一万遍。”
“一万遍!”淇儿失声尖叫,“娘,我是您的亲生女儿。”
“你要不是我亲生的,就罚抄十万遍。”姚心萝唇角刚要扬起,想起淇儿说的话,又垂了下去。
淇儿双手接过书,“娘,那什么时候抄完给您?”
“二十天之内,抄完给我。”姚心萝把木匣也递给淇儿,“这是赢回来的彩头,拿着吧。”
“我不要,送给娘,娘拿着打首饰。”淇儿讨好地笑道。
姚心萝笑,“那娘就谢谢淇儿了。”
“不谢,女儿孝顺娘是应该的。”淇儿笑得乖巧。
姚心萝看着她脸上的笑,突然觉得刚才是不是罚得太重了?不过惩罚的话已说出口,不能收回,大不了日子上宽松几日。
淇儿拿着《仪礼》去了东次房,见祯儿已经在抄《仪礼》,笑着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弟,你是我的好弟弟,不像大弟,不但不帮我,还出言嘲讽我。”
祯儿苦笑,他也像大哥一样,不帮忙呀,可是谁让他最小呢?只能被大姐欺压,娘什么时候能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就好了,让大姐去欺压他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