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几个要先去李恒从西北回来了,现在李恒和忠勇侯算是顺利接管了西北军,悬在定远侯府上的大刀,是时候落下了。
次日,李恒穿着官服,拿着李宏和李宽兄弟二人的,请罪折子,上朝面圣。
圣上看完折子,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恒跪下道:“微臣没有话要说,一切都由万岁爷圣裁。”
“李弼给朕一个很大的难题。”圣上轻轻敲了敲龙案道。
定远侯府在西北经营太多年,根深蒂固,李弼骁勇善战的形像亦如是。那怕将李弼通敌卖国的证据,公之于众,也无法取信所有人,尤其是那一批跟着李弼上阵杀敌的精兵强将。
兵变,圣上不怕,他担心的是西突国趁虚而入。前朝之事,后朝之鉴。戌哀帝为平民乱,引狼入室,致使回纥侵占京都数年,戌国也因此积弱,最后成就了萧家的大业。
李恒跪在地上,低着头,没有接话,他清楚圣上的顾忌,这也是他敢将李宏父子、李宽父子留在西北的原因之一。稳住西北,不让西突有机可趁,也可让李宏父子、李宽父子不受李弼牵连,全身而退。
“开国之初,有五王六公八侯,而今只余一王三公。”圣上话没说尽,但李恒听懂了,定远侯府的爵位是绝对不可能再传承下去了。
李恒对圣上褫夺定远侯府的爵位,是赞同的,为了个爵位,定远侯府已争得,父不成父,兄弟不似兄弟,没有爵位,各凭本事,建功立业。
“去见见李弼,为了让你见他,他提着长枪闯进郡主府,险些逼死昭和。”圣上有意夸张,他知道李恒最在意的人是谁。
“微臣领旨。”李恒面色无改地道。
李恒退下后,圣上看着太子,道:“恒哥儿重情意。”
太子沉吟片刻,道:“人非草木,岂能无情。但愿李弼,不辜负恒哥儿的这番情意。”
“那个老匹夫。”圣上骂道。一想到这些年给西北的那些粮草,还有给定远侯府的那些赏赐,他就恨不能砍了李弼的脑袋。
“父皇,昨天敦臻跟我说李家的三奶奶是他表妹,因老国公担心这个外孙女的安危,都生病了,他想让儿臣在父皇这里,给他这个表妹求个情,能否罪不及女眷?”太子下跪道。
“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此话有理,老国公精明一世,这次犯糊涂了。”圣上哈哈大笑了起来,老国公这次没能猜准他的心思,他得意又高兴。全然没去想,这其实也是老国公的一种计谋,给他一个臣不如君印象。
“老国公一向关爱小辈。”太子道。
圣上笑着点头,“是的,当年朕淘气,砸坏你皇祖父的青玉镇纸,你皇祖父要打朕,老国公护着朕,说东西再珍贵,也不及人珍贵,不就是一个镇纸,他赔,他认赔。把你皇祖父噎得,将我和他一起赶了出去。”
“父皇,儿臣求得这情,您可准了?”太子问道。
“准了,罪不及女眷。”圣上原本就没打算动李家女眷,毕竟不能将李弼的罪名,告之世人,那么李家女眷,是不会受到诛连的。
“谢父皇。”太子磕头道。
“你把这人情,送去给敦臻。”圣上笑道。
太子又磕头,退下去,让人把姚敦臻找来。
另一边,李恒去定远侯府,见李弼。李弼坐在书桌前,看着穿着三品官服饰,大气威武走进来的李恒,微眯了下眼,冷洌的寒光一闪而过。
李恒站在门,看着李弼,拱手道:“侯爷。”
“祖父不唤,唤侯爷,李恒,你就不怕被人骂数典忘祖?”李弼厉声问道。
“我为本族始祖。”李恒淡定地道。出族,就等于没有祖宗了,他何来数典忘祖?
李弼面色难看地重重拍着桌子,“就因为这样,你就不惜毁掉李家百余年的基业!”
“毁掉李家基业的人是你。”李恒在椅子上坐下,目光直视李弼,“你怕狡兔死,走狗烹。可是你忘记了,走狗不只你一条。你这只走狗不拿兔子,猎人就会换一条走狗。还有走狗想养着狡兔,得问问猎人答不答应?”
李弼神情大变,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件事,他做得是如何的不周全。李弼的气势一下就泄掉了,身子向后,靠在椅背,“我要怎么做?”
“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恕我这个外人,不能提供意见。”李恒站起身来,“圣上的耐心有限,你早拿主意。”
言罢,李恒转身离去,刚走出院门,就听李老夫人在后面喊道:“恒哥儿,恒哥儿。”
李恒不打算给李老夫人任何纠缠的机会,他对她无话可说,加快了步伐。李老夫人追赶不上,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失望地停下了脚步,问元嬷嬷道:“恒哥儿没听到我喊他吗?”
元嬷嬷什么话都不想说,她回了趟老家,回来后,这个府里全变了样,李老夫人也愈发的糊涂,放着嫡亲的不疼,却把个外室子宠上天。
李老夫人没能追上李恒,就转而去见定远侯,进屋见定远侯面如死灰地瘫坐在椅子上,惊得打了个哆嗦,上前道:“侯爷,可是恒哥儿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气着您了?这孩子素来不懂事,又被那妇人教得不敬长辈,您别与他计较。”
定远侯看着面前的老妻,长吸了口气,道:“他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他说的都是大实话。我没事,我要写折子上呈给万岁爷,你回房歇着去吧。”
李老夫人不放心地看看他,见他亲自动手磨墨,这才听话地回沁园了。
李恒出了定远侯府,径直回了郡主府。一进院子,就听到孩童清脆愉悦的笑声。李恒进屋换上常服,觅声寻去,就见同同坐在按着滚轴的圈圈椅上,淇儿拉着椅子到处跑,姐弟俩笑得开怀。姚心萝坐在廊下的躺椅上,轻摇着团扇,眉眼柔和地笑看着姐弟俩。
李恒走了过去,在她身边的小椅子上坐下。
姚心萝对他笑笑,坐直身体,端过小几上的茶杯,“是莲芯茶,泡了半天了,留着给你喝的。”
李恒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苦,很苦,苦不堪言。他是心志坚定,似磐石,但毕竟只是似,并不真是磐石,他的心是肉做的,仍然会感到难过。那里毕竟曾是他的家,母亲在世时,也曾给过他快乐时光的家。
“他们对不起你,你对得起他们。”姚心萝把杯子从他手里夺了过来,“以后不必再饮苦茶,你和我一样喝蜜水,我们才是一家人。”
“好。”李恒笑应道。定远侯府的一切,都已过去,他现在是她的夫,是淇儿和同同的父,他要放在心坎上的人,是她们,而不是那些早已舍弃了他,也被他所舍弃的人。
淇儿看到了李恒,丢下了绳子,朝着李恒跑过来,“爹爹,爹爹。”
李恒展开双臂,抱住扑过来的女儿,站起来,将她举得高高地。淇儿高兴地道:“飞哟飞哟,飞高高喽。”
被抛下的同同,在圈圈椅上,踢着他的小胖腿,咿呀咿呀地叫,似乎在提醒他爹,别忘记了他。
李恒把女儿飞了高高,放下后,又去举儿子飞高高,然后问姚心萝,“要不要飞高高?”
姚心萝笑着摇头,“我怕你摔着我。”
“相信我。”李恒拉着她的手道。
姚心萝凝视着他的眼睛,伸出双手,如他所愿。
这一夜,平安渡过。次日,李弼捧着侯爷服饰和折子,出现在侯府大门处,“去禀报万岁爷,李弼要上朝认罪。”
禁军统领赶紧往宫里报。
圣上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这李弼还算识时务,下口谕宣召李弼入宫。
“万岁爷,臣有罪,有负皇恩。”李弼跪在殿中,头抵地,“臣罪该万死,然子孙无辜,恳请万岁爷网开一面,饶他们不死。”
内侍上前把折子拿起,呈上给圣上。
圣上看罢折子,冷笑了几声,“尔系国之重臣,背负先帝重托,却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可恶。”
圣上令内侍将折子传给众臣看。
李弼都自认罪了,众臣那还客气,这个道:“李弼自恃有兵权在握,骄横跋扈,在西北擅权威福。”
那个道:“李弼刚愎自用,器量狭隘,势力愈张,骄横日甚。”
这个又道:“李弼任人唯私,排除异已,残害大臣。”
那个又道:“李弼贪赃受贿、侵蚀钱粮,累计达数百万两之多,应当严惩。”
近百文臣武将,既无一人为李弼求情,令人感到悲凉嘘唏。这时,太子突然开口道:“父皇,定远侯的累行虽罄竹难书,但念及他也曾立下赫赫战功,虽功不能抵罪,但儿臣恳请父皇,从轻发落。”
肃王上前一步,“臣弟附议。”
吴王亦上前一步,道:“臣弟附议。”
福王也接着道:“儿臣附议。”
太子和三王此举,令众臣百思不得其解。
圣上沉默不语,良久,道:“将李弼及定远侯府一干人,押送大牢,容后再议。”
定远侯府的人被关进了大牢,侯府被查封,被出族的李恒,也被停职,闲置在家。姚心萝依偎在李恒怀里,柳眉微蹙,“万岁爷玩得这把戏,我看不明白了。”
李恒摸着她的脸,笑道:“你吃果子时,既要好看,又要甜。”
姚心萝眸光微闪,舒眉一笑,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