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姚心萝换了与上午截然不同的妆容,她恢复了她在娘家时,她喜欢的妆扮。粉蓝色绣银菊对襟夹棉褙子,淡红色立领中衣,挽着随云髻,整个人显得温婉可亲。
方氏已先到了,坐在左首的第一个位置上,把正中的位置空出来了。姚心萝眸光微闪,欠身唤道:“没想到四婶来得这么早。”
“我住的院子离这里近,来往方便。”方氏笑道。
姚心萝在正中的圈椅上坐下,拉正裙摆。婢女刚把茶水送上来,刘氏和元嬷嬷前后脚来了。
刘氏和方氏看着元嬷嬷也来了,都是一惊,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打算让元嬷嬷和她们一起帮衬二奶奶?
这时,罗素约进来了。
两人立刻明了,老夫人这是怕郑氏搞鬼呢。郑氏上午闹了个没脸,下午不好意思过来了,如是就派了个马前卒来。
“我平时都帮着太太处理一些事情,太太怕二奶奶初次上手,搞不清楚,特让我过来指点指点二奶奶。”罗素约抬着下巴倨傲地道。
“二太太有心了,正好,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还请大奶奶帮着解决。”姚心萝笑道。
刘氏三人都是一愣,这管事们都没召进来问话,哪里冒出来的问题?
“说。”罗素约看也不看姚心萝,在椅子上坐下,整理她的衣袖。
姚心萝翘翘唇角,道:“大奶奶,如今我手上有九百九十九文钱,及时梨果买一千,一十一文梨九个,七枚果子四文,请问梨果多少价几何?”
罗素约的算术不好,姚心萝这问题一问出来,她就明白姚心萝是在为难她,抬眼怒视姚心萝,“二奶奶,你好意来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大奶奶请教呀,大奶奶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出来吧?那我可不敢请大奶奶帮忙了,我怕到时候越帮越忙。”姚心萝语气平静,可这话却不怎么好听。
“几年不见,二奶奶到是越发的牙尖嘴利了。”罗素约恨声道。
“不及大奶奶。”姚心萝笑靥如花。
罗素约拂袖而去。
“大奶奶这气性见涨呀。”刘氏故作感叹地道。
“这就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什么样的婆婆,就有什么样的媳妇。”方氏厌乌及屋,她不喜欢郑氏,也不喜欢罗素约。
“还是二奶奶有法子,几句话就把人给打发走了。”刘氏恭维道。
姚心萝笑了笑,抿了口茶,道:“劳请嬷嬷,把她们都叫进来吧。”既然老夫人愿意把元嬷嬷送来给她压阵,她当然要用上一用。
“是。”元嬷嬷出去唤人进来。
勋贵世家在管家理事上设置是大同小异的,二门外设有总管房、账房、田庄房、粮库、银库、门房、车马房和买办房,二门内设有浆洗房、针线房、花木房、药材房、内账房、库房和厨房。
总管房是负责整个府中事务的协调、安排工作,他们或根据主子们的意思办事,或按照府中的旧例办事。钱物的调动也是需要总管房核准,依规定等级支配,主子们也不能随意违规。若想越过总管房办事,就不能动用公中的银子,得动私库。
二门外诸房管事都由男子担任,年轻的主母是不见他们的,姚心萝这次见到的是二门内诸房管事、副管事、小管事及四大内管事。
管事们已知道,管中馈的人易主了,她们都以为二奶奶新官上任三把火,寻人错处,发作立威。等着今天看谁倒霉,丢了差事,却不料二奶奶完全没这意思,半点没提管家的事。
“我初次掌家,今儿来与大家见见面,以后有什么事,你们也好知道向谁回话。”姚心萝没想过凭这一句,就让这些人倒戈。不过该敲打时,要敲打罢了。何况把郑氏的人换下去,顶上来的是刘氏的人,等于是换汤没换药,就像周婆子建议的,让她们先咬着。
众仆听这话,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一种是觉得姚心萝年轻媳妇面慈心柔,是好糊弄的;另一种则是觉得姚心萝小小年纪,面慈心奸,在耍计谋。
刘氏和方氏的想法偏向后一种,元嬷嬷回去时,定远侯从宫里回来了,就和李老夫人一起听了。李老夫人轻笑摇头,道:“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只是这做事,太过随心所欲,想起一出是一出。”
“她这做法,让我想起了魏大将军,他用兵鬼神莫测,令人防不胜防,无迹可寻。”定远侯忆起了故人。
李老夫人斜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这人,还真是什么都能往用兵上扯,那梁国公府再怎么娇养女儿,也不可能教她兵法。”
“梁国公府没教,说不定是恒哥儿教的,恒哥儿能灭掉达腊,可见用兵有他独道之处。”定远侯眼中闪过一抹唏嘘,这个孙子,他终归是错待了。
“管家还用上兵法了,这到是闻所未闻,只怕那下人要无所适从了。”李老夫人感叹道。
“他们无所适从,就换一批能适从的。恒哥媳妇是主子,只有下人听主子的,没有主子听下人的。”定远侯吹着胡子瞪眼,他是带兵的人,他要求士兵绝对服从他。
“是是是,你说得对。”李老夫人应付他道。
李老夫人身体不好,要静养,并不需要媳妇、孙女们每天过来请安,郑氏很勤快,每天辰时初,就到四和堂起坐议事。
辰时初议事,卯时就得起床,姚心萝打出娘胎起,就没起这么早过,更何况,她昨天还跟李恒燕好了,坐在梳妆台前,脑袋像小鸡啄米似的,一下一下地点,把李恒心疼坏了,搂着她道:“早知道你今天要起这么早,我昨天就不该闹你闹到那么晚了。”
姚心萝迷迷瞪瞪地没听清他的话,嘴里嘀咕道:“我今天就给她们改时间,一定要改时间。”
姚心萝为了清醒点,用冷水洗了把脸,带着婢女们去了四和堂。刘氏和方氏已然在座,一人捧着杯浓茶在提神。
“以后我会在下午未时正来议事。”姚心萝直接道。
“二奶奶,这不合规矩。”四大内管事之一的人道。
“辰时初议事的规矩是谁定的?”姚心萝问道。
“是二太太定的。”那妇人答道。
姚心萝轻笑一声,“原来是二太太定的,我还以为是祖宗定的规矩呢?”
那妇人不敢接话了,郑氏只是姚心萝的婶母,这祖宗二字,可称不上。
“以前是二太太当家,依着她的作息,如今是二奶奶当家,当然得依着二奶奶的作息。”刘氏年纪也不小了,她快要娶媳妇,当婆婆了,她以前也没当过家,让她这么早起床,她也吃不消。
方氏无有异议,她虽比刘氏年轻几岁,可也赖床的主。
就这样,议事的时间由上午的辰时初,改成了下午的未时正。
郑氏得知后,气得直捶桌子,“她既然这么爱偷懒,她还当什么家议什么事。”
“太太,她这么懒才好,懒就会懈怠,过几天就是冬至了,要是在那天闹出事来,老夫人难道还会继续把中馈交给她来管?”罗素约阴冷地笑道。
郑氏转怒为喜,“你打算怎么做?”
罗素约凑到她耳边,叽哩咕噜说了好一会,郑氏连连点头,“就这么办。”
在婆娘商量着怎么害姚心萝时,冬树从账本里查出了问题,“二奶奶,你看夏天进得这批布,南皖的云雾绡,我们府上也进了,一百两匹,这青烟罗、青蝉罗,是三百两一匹,素罗纱……”
冬树在梁国公府时,管着姚心萝砚室,还跟着府上的账房学管账。
“这未免也贪得太多了。”姚心萝也奉行水至清无鱼,准许下人小贪,但是一百匹的云雾绡记三百五十两,三百两的青烟罗记得是六百八十两,全是翻倍在记。
“冬树,把这些有问题的抄出来。”姚心萝屈指敲了敲账本道。
冬树听命行事。
李恒从外院回来,天已尽黑,屋内点了灯,他这几天在忙着承爵的事。
姚心萝赶忙让婢女把菜饭送上来,夫妻俩对坐着用了餐,姚心萝把冬树抄出来的,递给他,“你去查查采买的账,只怕更吓人。”
李恒亦惊了一下,“这也虚报得太多了。”他查到的大多是外面的,周婆子到底是下人,内宅能查到的有限。知道郑氏从库房里拿东西,还是机缘巧合,郑氏的娘家侄儿,在外炫耀,让成柱给看到了。
翌日,李恒拿着这单子,让手下去查采办的账。
内宅里,姚心萝不动声色,让冬树继续查账,她和刘氏、方氏天天在四和堂起坐议事。
定远侯府和梁国公府一样是传承百余年的勋贵世上,府里的世仆也多,而这些世仆之间相互攀结有亲,他们经得事多了,一个比一个油滑,若是当家主母不能服从,那她们就在旁糊弄,反到把主母给治住。
刘氏和方氏帮衬姚心萝,也是想占好处的,姚心萝心里有数,面上半点不露,摆出请教的姿态,处处要问个原由出处,她们说不出,她就要去问老夫人,让妯娌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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