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俩回到家中,下人禀报道:“夫人,四姑娘,那位布噜公主求见四姑娘,已经等候多时。”
“你二嫂今天到是好性子。”韩氏笑道。
“只怕是布噜公主要说的事,过于要紧,才能忍着性子听二嫂嫂挤兑的话。”姚心萝掩嘴笑道。
“极有可能。”韩氏笑道。
母女俩说笑着进了拙院,正厅内,柳氏一脸无趣地坐在主位上,布噜公主端着茶杯,在那里小口抿着。
“昭和县主,你回来了。”布噜公主喝茶水都快喝饱,柳氏又一直不让婢女给她上新茶,只添加热水,这杯茶都寡淡的快成了白水。
柳氏鄙夷地撇了撇嘴,真是个不懂礼数的蛮夷女子,对着韩氏行礼道:“母亲,您回来了。”又对姚心萝笑了笑,“妹妹。”
姚心萝行了个平辈礼,“有劳二嫂嫂了。”
柳氏往布噜公主坐的方向斜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她今日比那日难缠多了,妹妹要小心。”
“谢二嫂嫂提点。”姚心萝浅浅一笑,“母亲,您和二嫂嫂回房歇着吧,我能应付。”
“你真能应付?”韩氏不放心地问道。
姚心萝肯定的点头,今天她不打算客气行事,韩氏在这里,她不方便行事。
韩氏想着布噜公主不过是外族公主,这又是在自已家里,姚心萝怎么都不可能吃亏,也就放心的带着柳氏离去,不过她还是把问柳留下来了。
姚心萝等韩氏和柳氏离开,在位置上坐下,看着僵着脸坐在椅子上的布噜公主,问道:“布噜公主来寻我有何事?”
布噜公主端起新上的茶,抿了一口,道:“我们找到那两个说闲话的婢女了,可是我们的人找到她们时,她们已经死了。”
姚心萝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昭和县主,我们在京都人生地不熟,断了这条线索,我们实在是追查不到后面的人了。”布噜公主在京都的日子不好过,圣上似乎已经忘了还没帮她指婚,大虞的官员似乎也忘了他们这个使节团,就这样将铁勒国的人困在夷馆里,不管不问。铁勒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追查到这么一丁点线索,可还没细查,就断了。
“布噜公主这是来告诉我,你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姚心萝冷笑问道。
“昭和县主,我记得你说过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查不到的事,你未必查不到,你又何苦为难我们?”布噜公主不满地诘问道。
“布噜公主,是你先惹到我头上来的。行事要公平点,总不能准你惹了我,不准我还回去吧?”姚心萝好笑地问道。
布噜公主没想到姚心萝行事会这么的无赖,怔了怔,道:“京都对县主的传言,还真是不能作实,我还真没看出县主的宽宏大度来。”
“公主也会说传言了,不要相信的好。”姚心萝端起了茶杯。
布噜公主不懂她含蓄的送客之意,坐在椅子上没动,“昭和县主,你们大虞人常言,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昭和县主当真要把路走绝吗?”
“布噜公主,你走你的道,我走我的道,从来都不是同路人,是你把路走绝了,与我有什么相干?”姚心萝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布噜公主,不该打得主意,不要打,别以为这世上就你和你大哥是聪明人,旁人都是傻子。”
布噜公主脸色变了变,她并非蠢人,立刻猜到她与大王子私下里说得话,传到了姚心萝耳朵里了,“那不过是说笑。”
“布噜公主,我不是你们可以拿来说笑的人。”姚心萝冷着脸道。
布噜公主咬了下唇角,道:“昭和县主,我大哥乃是大……”
“啪。”姚心萝不等她把混账话说出口,抓起茶杯砸在了她面前,“滚出去。”
茶水四溅,染湿了布噜公主的裙子。布噜公主惊愕地看着面沉如水的姚心萝,知道她又一次惹怒了姚心萝,接下去使节团的日子会更不好过,她的指婚也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布噜公主想起林中姚心萝朝她射箭的,凶狠模样,吓得逃荒而去,姚心萝收了怒容,回了明珠院,自有婢女收拾那砸碎的茶杯。
次日晚上,老国公把她唤去了小书房,递给她一张供词。姚心萝看罢供词,蹙眉道:“祖父,鄂国公府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二皇子恐怕还是没有放下韩氏女那段事。”老国公沉声道。
姚心萝把供词丢在桌上,骂道:“恶心人的东西。”
“二皇子,你父兄会去拿捏的,你跟大公主知会了声,有事就不要做了。”老国公笑道。
“知道了,我明儿就写信给大姐姐。”姚心萝笑道。
没了昭仁大公主和徐征远的阻挠,圣上记起了铁勒这一干人等,六月初五,让章后下了指婚懿旨,把布噜公主指给了五皇子萧济为侧妃,紧接着圣上下了道圣旨,封萧济为贤郡王,给布噜公主一个如字的封号。
萧济已有正妃汪园园,侧妃再是妃,那也妾,让一国公主做妾,不是太妥当。可圣上这所以把布噜公主指给萧济,又给她封号,主要是汪园园这个正妃,有跟没有,也没两样。
汪园园嫁给萧济后,不想着如何夫妻亲近,直奔刺绣大师那条道上去了。在娘家时,尚有母亲管束着,她一日只绣一个时辰;嫁过后,嫡婆婆和亲婆婆都困在深宫,没人管着,她是日也绣,夜也绣,伤了眼睛,看东西看不清了。太医诊断后,表示伤了根本,治不好了,以后也不能再动针线,否则会失明。
萧济接到这样两道旨意,半天喜色皆无,半瞎的正妃、外族侧妃,就此绝了夺位的小心思,老老实实做起了他的贤郡王,只盼着日后上位的兄弟是个宽厚的,能让他的由郡王变成亲王。
布噜公主归了萧济后,家中还有适婚男子的,齐齐松了口气。铁勒人也如释重负,仅仅被冷待了十几日,他们却有度日如年的感觉,现在总算尘埃落定。
第二天六月初六,两个书堂的学子齐聚碧桐院,参加一年一度的才艺比试。
毫无意外,姚心萝的字,得了第一名。但女子的墨宝是不能外传的,给人评判的先生看过后,就交还给她了。姚心萝当场就将字毁了,而不是交给书堂,由书堂珍藏。
评判的先生们都露出可惜的神色,若是昭和县主是男儿,假以时日,必是名扬天的大儒。
姚心萝对虚名是不在意,但罗素约和杨妙菁却不是,她们很想在才艺会上夺得名次,两人都对自己的琴艺很有自信,两人都报乐。两人前后上场,最后杨妙菁技高一筹,得了第三名,罗素约位居第四。
罗素约很是失落,着人去打听了姚心萝是什么名次,知道后,更加的失落,觉得姚心萝为人虚假。
六月初十,姚训镗和姚敦臸带着邱恬予回来了,邱恬予依旧住在缀锦居里,她客气的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分给姐妹们和嫂嫂们。晚上,柳氏让厨娘整治了一桌席面送了过去,姐妹们聚在一起用餐。
食不言,寝不语。邱恬予又是死守规矩的人,用餐时,几乎是一丝声响都没有。用罢,邱恬予客气地请姐妹喝茶,大家寻了位置坐下。
祝爱莲慵懒地靠坐在罗汉榻的锦垫上,摇着团扇问道:“恬姐姐,你继母长得可如传闻中那般的五大三粗?”
邱恬予脸色沉了下来,虽然她嫌弃万春郡君的长相,可是不管怎么样,万春郡君在名义上,都是她的嫡母,被人拿来说事,实在是令人不快。
姚静香皱眉道:“祝表妹,长辈不是你可以拿来闲谈的。”
“祝爱莲,你要是来给恬姐姐添堵,那还是赶紧走吧,我们不与你说话。”姚允妩不悦地道。
“一个填房算什么长辈?”祝爱莲翻着白眼道。
姚家姐妹瞠目,这话她怎么说得出口?她难道忘了祝氏也是填房?
“就算你觉得填房不算长辈,可恬姐姐的继母,那也是圣上亲封的郡君,皇家的人,岂是你拿来随口闲谈的?”姚心萝淡淡地道。
“皇家人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要是让他们知晓。”姚静甜哼哼了两声,“祝表妹,你想要自寻死路,可别连累我们。”
“你想死,去跑芙蕖院的池塘好了,那里没盖盖子,你绑块石头在身上,跳下去,保证淹死你。”姚允姝自从姜氏离家后,性子愈加的古怪,张口就是恶毒的话。
“你们,你们欺负我。”祝爱莲捂着脸,哭喊着跑出去了。
姚允妩茫然地看着几个姐姐,问道:“我们有欺负她吗?”
“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贱人,你理她做什么?”姚允姝毫不客气地道。
“二妹妹,口中留德。”姚静香不赞同地劝道。祝爱莲是她们嫡亲的表妹,祝爱莲是贱人,她们也不光彩。
“别在我面前假模假样的,你当我不知道,你背着人,嘴上还是贱人、骚货的骂。”姚允姝撇嘴道。
姚心萝放下了杯子,道:“恬姐姐,夜深了,我要回房歇息了。”吃完饭就该走的,留下来闲聊,果然是错误的做法。
“四姐姐,我们一起走。”姚允妩过去挽起了姚心萝的手。
“姚允妩,你个白痴。”姚允姝骂道。
姚允妩当没听到,拖着姚心萝往外走。邱恬予完全没反应过来,人就走光了。
翌日,祝氏让人通知家中女眷去丹霞院给她请安,包括怀着八个月身孕的方氏。这样的兴师动众,让众女眷十分的惊讶,姚心萝问冬柳道:“昨夜祝爱莲从缀锦居出去,可是去了丹霞院?”
“姑娘英明,祝表姑娘昨儿是留在老太太那边歇息的。”冬柳笑道。
姚心萝自然知道是祝爱莲告了状,厌烦地皱起了眉,她每日要去书堂,旬假时,要学武、要进宫,与家中姐妹来往稀疏,却也知道祝爱莲总在祝氏面前告姐妹们的状,姚静甜和姚允妩已被祝氏抓去训过好几次了。没想到,祝爱莲这状越发告得厉害了,今日阖府听训。
姚心萝冷着脸,往丹霞院去,韩氏、王氏等人都到了,方氏大着肚子走得,是最后一个到的。
人到齐了,韩氏这才准婢女往里通报,她不耐烦先进去,一遍又一遍听祝氏重复的话,一次性解决的好。
众人从小厅出来,往东次间去,进屋看到祝氏,照旧是正装打扮,圆髻上戴着一整套的祖母绿头面,她轻轻拍着依偎在她身旁的祝爱莲,“爱莲,别怕,有外祖母,外祖母会护着你的。”
祝爱莲乖巧地点点头,她身上穿着月白色素面衣裙,头发挽着小髻子,用同色的发带绑着,没戴任何首饰。
韩氏皱起了眉头,老国公是有了年岁的人,家人里避忌,就是在守孝的邱恬予,虽然穿得素净些,但领口、袖口、裙摆上,都会绣上花点缀,头上也会戴着银质的钗环,绢花除了红色,其他颜色的也会缀上一朵两朵,绝不像祝爱莲这样的打扮。
韩氏想到蔡田二人传过来的话,只觉得这一年,白费了心血,麻布上绣花,那怕用的是金丝线,绣出来的东西,也是不成样子的。
姚心萝看祝爱莲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样子,深深怀疑,她是不是在睡梦中,过来狠狠地欺负了祝爱莲。姚心萝不知后世的事,若是知道,必会觉得小白花此词,形容祝爱莲十分合适。
众人给祝氏请了安,祝爱莲红着眼睛,扭着腰给韩氏和王氏,以及方氏和柳氏行礼请安,又朝姚静香等人颔首为礼。
韩氏不想理她,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们扶大奶奶坐下。”
“老大家的,这里是丹霞院。”祝氏不满地道。
韩氏示意婢女扶方氏坐下后,道:“老太太,我知道这里是丹霞院,我还没老糊涂。”
祝氏垂下来的脸皮抖了抖,没纠结这事,目光阴冷地盯着姚静香,“香丫头,你是做大姐的人,又定了亲,是大人了,做事还是这么的没得规矩,合着伙欺负爱莲。”
“老太太,香儿没有带着妹妹们欺负祝表妹。”姚静香没有过多辩解,就这么一句。
祝氏拍着桌子,道:“满嘴谎言,你们要不是没欺负爱莲,她会这么难过?这么伤心?她年纪小,远离父母,来京都,你们该好好待她,凡事让着她才是,可你们却远着她,做什么事都不带着她,实在是太过份了。”
“老太太,爱莲离家也有一年多了,该归家去了,在父母面前承欢,这里毕竟是外祖家,她也该去祖父母身边尽孝。”韩氏冷冷地道。
祝爱莲一惊,暗暗叫苦,她一开始就不赞同祝氏把韩氏等人一起叫来,可是祝氏却有心把事闹大。
“外祖母,我舍不得离开你。”祝爱莲扑进了祝氏怀里,她才不愿回延川过苦日子。
“老大家的,爱莲还是个孩子,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吗?”祝氏怒问道。
韩氏看着祝爱莲,道:“老太太,姚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不是养不活几个打秋风的闲人。”
姚心萝抿着嘴忍笑,姚允妩却当场笑了出来,道:“大伯母,您说得这笑话好好听吧。”堂堂梁国公府,若都只能称之为小门小户,那这京都就没有显赫的人家了。
祝氏怒瞪着姚允妩,厉声道:“没人管束的东西,大人说话,那有你插嘴的份?滚一边去。”
姚允姝和姚允妩脸色一白,露出了难过的神色,父母的远离,没有带她们同行,也没把话跟她们说清楚,对她们是一种很大的伤害。
韩氏走了一步,拦在了姚允姝姐妹前面,沉声道:“老太太,家中还有我这大伯母在,她们是我的侄女,我自会管束她们,不劳老太太操心。”
姚允姝姐妹都红了眼眶,对韩氏的维护十分的感激。
“我虽是无用的人,但照顾一下侄女们的起居,还是可以的,老太太就放心吧。”王氏淡淡地补了一句。
“两个好妹妹,快别哭,若是婆子丫鬟不好,尽管告诉我和你们二嫂嫂,另挑好的进来伺候你们。你们是姚家的娇客,容不得旁人怠慢。”方氏柔声道。
柳氏含笑上前,为两人拭泪。姚静香等人也小声围过去,安抚她们。
祝氏看着她们友睦的样子,又看看孤零零站在她身边垂泪的祝爱莲,心疼不已,脱口道:“恬予啊,你和爱莲是嫡亲的表姐妹,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欺负她呢?”
一言既出,满室皆静。
外人。
韩氏怒极反笑,敢情姚家人于祝氏和祝爱莲,只是外人,“老太太就和自家人好好聊聊,我们这些外人就不在此打扰了,小二媳妇,你陪你嫂子回去。静甜,带你两个妹妹去书堂。弟妹,我们走。”
众人也不理会祝氏,依从韩氏吩咐行事。
“外祖母,您这话不妥。祝表妹,你好自为之。”邱恬予言罢,也不去看那两人的脸色,行了礼,也退了出去。
祝爱莲看着一屋人都走了,心慌不已,怯怯地问道:“外祖母,大舅母会不会把我送回去?爱莲舍不得外祖母。”
祝氏虎死不倒架,强压着内心的惊恐,道:“爱莲,别怕,有外祖母在,外祖母不会让她们把你送走的。”
祝爱莲依偎进祝氏怀里,“爱莲相信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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