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仪深知,重门阀,尚门第仍是社会风尚,因为自己出身寒微而受到朝中大臣的轻视,于是便千方百计地提高自己的门第,以提高自己在后宫的政治地位,增强竞争能力。她知道王皇后出自太原的名门望族,是“山东四姓”之一,但其直系亲属并没有身居高位的人,其父王仁祐早年只是罗山县令,不过是一个七品芝麻小官。而己父武士彟却做到三品的工部尚书,又任一方的大都督,这比王皇后要荣耀得多。她想用寒门新贵压倒已处于衰势的王氏旧门,于是便出面奏请高宗,以褒赏功臣为名,追赠其亡父官爵。唐高宗遂于公元654年二月下诏,加增武德功臣屈突通等十三人官爵,其中武士彟赠并州都督。史称“时武昭仪用事,赠其父,故引功臣以赠之”。这样,又提高了武昭仪在后宫的地位,树立了新的高贵形象。
经过一个复杂的斗争过程,武昭仪渐渐稳固了高宗对自己的恩宠;与此同时,对王皇后与萧淑妃来说则是进一步爱弛宠衰。明显地反映这一趋势的,则是同年七月,中书令柳奭上书高宗,请求辞去中书令职务。柳奭是王皇后的娘舅,他曾为稳固王皇后的宠位而用尽苦心。但是他的一番苦心经营似乎没有奏效,王皇后的失宠之势已不可挽回,心里惴惴不安,于是就主动请求辞去宰相职务。据史:“中书令柳奭以王皇后宠衰,内不自安,请解政事。”高宗同意了,便降为工部尚书,仍留在朝中。
武昭仪在后宫的斗争中,初步获得了胜利。
武昭仪在争风邀宠的斗争里,初步战胜了王皇后与萧淑妃,稳固了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停止,仍是雄心勃勃,她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要谋得皇后宝座,以主宰六宫。
此时,王皇后虽然失宠,但唐高宗还没有废除其皇后身份的念头。因为王皇后毕竟是他的结发夫妻,两人已经恩恩爱爱生活了十几年。武昭仪要贸然提出废除王皇后,由自己取而代之,这当然是十分荒唐的,也是不现实的。她意识到,当前最重要的就是要彻底破坏高宗皇帝与王皇后的感情,使其达到覆水难收的地步。到时候,废掉王皇后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武昭仪苦思冥想,如何给王皇后致命一击。
继公元652年下半年,武昭仪生下皇子李弘后,到了公元654年十一月,一个女婴又降临人间。小公主胖乎乎的,实在招人喜欢。高宗每天下朝之后,来武昭仪的寝宫里看看小公主,把她爱如心肝。王皇后一生没有生育子女,尤其喜欢小孩,也不时来这里逗逗小公主。但王皇后做梦也不曾想到,她的正常行动,却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灾难。
武昭仪下定决心,要把这个新生婴儿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有一天,在将近中午时分,王皇后来这里逗弄了一会儿小公主,然后离去。武昭仪趁四处无人之际,便心一横,上去用双手紧紧掐住了这婴儿的脖子。可怜这个出生在帝王之家的小公主,还没能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便莫名其妙地呜呼哀战了。武昭仪见婴儿已经断气,便赶快照常掩盖好被子。她知道高宗下朝后一定会来这里的。
果然,不多一会儿唐高宗就来了,武昭仪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盈盈地前来迎接皇帝。当高宗低头一看,小公主满面青紫;掀开被子一摸,身体已凉,小公主已经死了。唐高宗惊怪万分,武昭仪见状立即号啕大哭,哭得死去活来。高宗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宫女们都异口同声地说,王皇后刚才来过这里,看过小公主走了。高宗立刻意识到小公主是被王皇后给扼死的,便怒不可遏地说:“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娼,今又尔邪!”
唐高宗认定是王皇后扼杀小公主并不是因一时冲动,脱口而出的,他也有其一定的根据。一是宫女们众口一辞,都说小公主死前王皇后曾来过这里,并未见其他人来过;二是王皇后与武昭仪平时互相诋毁,水火不容,扼杀其幼女以此作为报复,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高宗对武昭仪还不太了解,他也绝对不会想到,武昭仪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竟然会扼死自己的亲生骨肉。这对常人来说,确实是一种不可思议的事。可对武昭仪来说,就完全不同了。她已经出过皇宫,二次进宫后,又和王皇后、萧淑妃撕破脸皮、彻底闹翻了。如果一旦斗争失败,她的下场肯定是更加悲惨的。因此,她只能胜利,不能失败,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幼女作为打倒王皇后的王牌,这的确是一般人所难以想象的。
武昭仪这一招栽赃陷害的狠毒手法果然奏效。这一突然事件对于贤惠婉淑的王皇后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她打得不知所措。哑巴吃黄莲一样,她有口难辩,无以自明。而高宗也不加细察,却认为王皇后的沉默无语是承认此事是她所作,于是与她结发十来年的夫妻感情一下子就彻底破裂了。他余怒未息,“由是有废立之志”。
足智多谋的武昭仪以巨大的代价终于战胜了王皇后,但真正要荣登皇后宝座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此事也必然像一块巨石投进水里,在朝廷内外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成为朝野上下议论的一个热门话题。
唐高宗虽然有意废掉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但在这一废一立的过程中也是困难重重,步履维艰的。主要有以下几个难题:
其一,王皇后出自名门望族。当时社会上重门第,尚阀阅,婚姻多以士族门阀为上,立皇后也非常看重门第。而且是太宗在世时给高宗选定的妃子,现在并没有什么重大的过失。高宗虽认定王皇后是扼杀小公主的凶手,但一般朝臣却不这样认为,这从在废立皇后的争论中,竟无一人把此事作为废除王皇后的罪证可以得到佐证;
其二,武昭仪出身寒贱,寒门出身的人在社会上仍受到轻视。而且武昭仪还做过唐太宗的侍女,又曾到寺院里做过尼姑,社会舆沦认为,立这样一个女人为皇后,会有失朝廷之大雅;
其三,在柳奭等大臣的劝说下,高宗已经立陈王为皇太子。现在武昭仪继生下长子李弘之后。其次子李贤也降临人间,她已有两个皇子,若废掉王皇后必定另立太子,以长孙无忌、褚遂良为首的元老重臣当然是难以接受的,必将会遭到激烈的抵制。
尽管困难很大,但武昭仪决不会知难而退,她已经忍痛将亲生幼女的生命做了赌注,如今不达到目的,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她在冷静地观察,审慎地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在朝廷大臣中,太尉长孙无忌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早年曾跟随唐太宗打天下,南征北战,功劳很大;后来又辅佐太宗治理天下,倍受重用。所以当太宗驾崩前,又把后事托付于他。至此,长孙无忌已是三朝元老,又是高宗的舅父,德高望重,而且位极人臣,在朝廷中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武昭仪认识到,如果能打通他这一关节,其他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于是决定先从长孙无忌这里下手。
公元654年十一月的一天,高宗与武昭仪带着厚礼,亲自到长孙无忌府上拜访。皇帝驾临大臣的府第,自然是一种特殊的荣誉。尽管长孙无忌是皇帝的舅父,这种情况也是很少见的。因此,长孙无忌全家受宠若惊,即刻举家出迎,并举行盛大家宴,热烈欢迎高宗皇帝的光临。
在宴会上,武昭仪在舅父、舅母面前笑容可掬,卑词谦恭,十分殷勤。大家一再举杯,宴会上洋溢着热烈、欢快的气氛。在酒酣极欢的时候,高宗又当众封长孙无忌宠姬所生的三个儿子为五晶朝散大夫,武昭仪也趁机献上带来的十车金宝绵帛的厚礼,以讨得舅父的欢心。长孙无忌全家拜伏在地,以感谢皇恩。
在这种良好的氛围中,唐高宗才提到正题,从容地说起王皇后最近的所作所为令皇帝大失所望的话,还强调说,莫大之罪莫过于绝嗣。王皇后不能生育,武昭仪已生下两个皇子,言外之意是说应该废掉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以确保李氏后嗣有人。但是这位倔强耿介的国舅长孙无忌虽然接受了皇帝对儿子的封官,也收下了十车金宝缯帛,但在原则问题上还是不愿妥协。他对高宗讲的那些话好像是没有听见,竟所答非所问地用别的话题给岔开了。这使得唐高宗与武昭仪大失所望。结果是不欢而散,两人只得悻悻而归。
武昭仪与高宗的此次之行,虽然碰了一鼻子灰,但她仍不死心。事后,又让其母杨氏三番五次到长孙无忌府上去求情,而长孙无忌却毫不动心,一次一次地给回绝了。
这时,也有个别的朝官为顺从皇帝的旨意,赢得武昭仪的欢心,主动去太尉府求情说好话的。礼部尚书许敬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曾多次劝说长孙无忌不要固执己见,却遭到长孙无忌的严厉斥责,讨个没趣,感到有点灰溜溜的。
武昭仪见通过正常的途径难以达到目的,于是便又心生一计。公元655年七月,她再次对王皇后落井下石,诬告王皇后与其母魏国夫人柳氏在后宫做厌胜之术。厌胜术是一种巫术,通常是先做一个木头人,身上写着被咒人的姓名,心上钉着一颗钉子,把它埋在地下,然后念起咒语,以诅咒某人。被诅咒的人马上会感到头晕目眩,心似刀搅一样痛。这种旁门左道之术在皇宫里一向是被严加禁止的。武昭仪在王皇后居住的庭院里事先埋下了木头人,作为王皇后与柳氏做厌胜术的罪证。王皇后仍是有口难辩,难以自明。高宗认为这种妖术是大逆不道,敕令王皇后母柳氏从此不准再进入后宫。
王皇后的舅父柳奭也受到了株连。同年八月,唐高宗罢免其吏部尚书的职务,贬为遂州刺史。当柳奭行至扶风时,惯于迎合天子意旨的岐州刺史于承素又诬奏柳奭泄露宫禁机密,因此又将他贬为荣州刺史。
这样,王皇后母柳氏不得入宫,舅父柳奭又罢去官职,贬为荣州刺史,已经失宠的王皇后已完全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唐高宗见武昭仪一时很难取得皇后的位置,为了表示对她的特殊宠遇,要册封她为宸妃。宸,北极星所在为宸,后来借指帝王所居。又引申为王位、帝王的代称,与“后”字同义。但是唐制,后宫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都相当于外廷的一品官,在此以前尚未有宸妃的女官号。高宗特设宸妃,其意是宸妃位于四妃之上,名义上不是皇后而实际上却是皇后之位。高宗的这一提议却遭到了新擢为侍中的韩瑗、中书令来济的反对,他俩规谏高宗说:“帝王嫔妃,自有恒数,今若别立妃号,臣等窃以为不可。”高宗见宰相反对,自己又没有正当的理论根据,便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于是,立武昭仪为宸妃一事也就此告吹了。
唐高宗废立皇后一事,不仅在后宫里闹得翻江倒海,在外廷也是沸沸扬扬,武昭仪是寒门新贵出身,其父死得早,因此得不到元老大臣的拥护,但却意外地得到几个地位不高、而且在政治上失意分子的拥戴,中书舍人李义府就是其中的一个。
李义府为人狡诈,貌似温良恭顺,与人说话时必满脸堆笑,心里却十分阴险狠毒,因此人们都叫他“笑里藏刀”;又因他以柔而害物,也称他为“李猫”。太尉长孙无忌厌恶他的行为不端,将他贬为壁州司马。敕令还未到门下省审议,李义府却暗中得到了这一消息,一时慌乱,不知如何是好,便向其同僚王德俭问计。王德俭是许敬宗的外甥,人长得瘦弱而多智谋,并善于揣度人事,是个诡计多端的人。他见李义府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便给他出谋划策说:“如今武昭仪倍受恩宠,天子欲立为皇后,惟恐宰相有驳回,正犹豫不决。如果你能上疏建议册立武昭仪为皇后,就能转祸为福,富贵也就不可限量了。”
李义府听了,立时心领神会,当天晚上就代替王德俭在朝堂值宿,利用这一机会,摇动笔杆,迅速写了一封奏表,着符为民请命的旗号,奏请废王皇后,立武昭仪为皇后,以合万民之心。写完奏表,即连夜叩响阁门,将奏表递了上去。
唐高宗正苦于得不到众臣的支持,却意外地得到了中书舍人李义府的奏表,请立武昭仪为皇后,真是喜出望外,当日即召见了李义府,又谈论了一些关于废立皇后的事宜,李义府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唐高宗如释重负,当即赐给他珍珠一斗,以示嘉奖,并废除了贬为壁州司马的诏书,留居原任。武昭仪也暗喜得外廷的支持,又秘密派人对他慰劳勉励一番,不久,即破格将他擢为中书侍郎。
李义府因为出面奏立武昭仪为皇后,由贬官而变为升迁,这给一些人很大的诱惑。于是卫尉卿许敬宗、御史大夫崔义玄、中丞袁公瑜等,“皆潜布腹心于武昭仪矣”。
许敬宗本是南朝以来的士族,从小善于写文章,唐太宗闻其名,召为文学馆学士,后来任著作郎,兼修国史,他曾对家人说:“仕宦不为著作(郎),无以成门户。”不久改为中书舍人。因为在长孙皇后举丧时,平时相貌丑陋的欧阳询身着縗服后,形容更加丑陋可笑,他一时控制不住,便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被御史听到,即弹劾他大不敬,因为在举朝哀悼时,他却放声大笑,太有失体统了,遂被贬为洪州司马。后来升任礼部尚书,又因嫁女多收了彩礼,又被弹劾贬官。现在好不容易才爬到卫尉卿的位置上,为了邀宠固位,也支持立武昭仪为皇后,不久也升为礼部尚书。
同年九月,长安令裴仁偷听说将立武昭仪为皇后,认为国家从此就要遭殃了,便与长孙无忌、褚遂良私下议论此事。不料此事被御史中丞袁公瑜听到,便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武昭仪号杨氏,于是很快将裴仁俭贬为西州都督府长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