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老爸老妈家里。
客厅里,花建粤正红着脸抓耳挠腮地和老爸下象棋。我爸是老江湖了,象棋下遍小区无敌手,听说最近阵地还拓展到隔壁小区去了!看小花那表情,就知道老爷子没少难为他。
我帮老妈在厨房里忙活。正摘芹菜叶子的老妈笑眯眯地站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客厅里正下着棋的一老一少,回来用胳膊肘顶一下我,乐呵呵地道:“妮儿,看见没,你爸也挺喜欢小粤。”
我“切”一声,继续切菜。
“你切什么切?你瞧瞧你这态度!”老妈不满:“人家小粤,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要身高有身高,要学历有学历,要工作有工作!哪点儿配不上你,你说说,人家哪点儿配不上你?”
“哎呦,妈,你到底是我妈呀,还是他妈?有您这么说自己闺女的吗?”我生气了,这是亲妈说的话吗?有亲妈这么帮着外人说话的吗?
“恩,你现在知道我是你妈了。这儿女要是能选啊,你以为我会要你当我闺女啊?我早挑个让我省心的了!”老妈冲我脑门儿戳了一指头,气呼呼地说。
“恩,我也一样。”我翻着白眼儿小声咕噜了一句。
“你这小白眼儿狼,你还一样了?你一样什么你一样?难不成你还想换个妈啊?”老妈不高兴了:“就是你愿意,你爸也不答应!”
“切。”我继续小声不屑。
“你切什么切?你再切一个试试?”老妈瞪着眼睛吓唬我。
“我切菜,切菜!”败给她老人家了。
“妈,您这是要摆宴席呢?犯得着这么兴师动众吗?”老妈炒第六个菜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灶台上一溜排开的碟碟碗碗,好家伙,鸡鸭鱼肉全齐活了,再加个烤乳猪,就快赶上满汉全席了。一看就知道老两口一个下午没少忙活。
我拿手捏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平时我回来,也没见你们这么隆重!”
“你一边儿去!帮不上忙也别给我添乱。你哪天回来不是回来?人小粤是第一次到咱家来,能不隆重点儿吗?”老妈‘啪’一巴掌打上我的手,递给我一个勺子:“去,去给我倒点水来。”
“哎呦,妈,你这么隆重干嘛?您闺女真到了嫁不出去的地步啦?”我不满。
“你嫁的出去,你嫁的出去,可就是三十好几了还没个正经男朋友!”老妈说话从来不给我留面子。
“我那不是工作忙吗。“我辩解。
“去去去,你少来这套。天底下就你一人忙?你是谁呀你,你是国家总理呀?就算是国家总理,都这个岁数了,也早该嫁出去了。你还整天在我和你爸跟前嘚不嘚,嘚不嘚,你好意思吗你?”一说到我的婚姻大事,老妈总是有一车的话等着我。
“得得得,我错了,妈,我错了。我保证,最多两年,我保准把自己个儿嫁出去。我求您了,您就让我消停一会儿,行吗?”
我把老妈炒好的菜一盘一盘端到餐厅的桌上,小花满头大汗地应付着老爸的着着险棋。
“将军!”老爸大喊一声,“哈哈,小花,你又输啦。”老爸酷爱象棋。一下起棋来就像个超级老顽童。
“叔叔,您棋下得真好。”小花擦一下额头上的汗珠,笑嘻嘻地附和道:“我甘拜下风啊。”
“恩,谁说的?小花啊,看你年纪轻轻的,棋下得很不赖呢!”老爸显得很开心,一幅棋逢对手的样子:“以后常来,常来陪我下两盘。哎呀,好久没碰到这么强的对手啦。”
我看一眼乐呵呵的老爸,心里居然也挺开心。再看一眼小花,发现他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对劲,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时,原来我正穿着老妈的围裙在客厅、餐厅、厨房之间溜溜达达。他一定是觉得我这身行头很搞笑,晕死。
赶紧溜进厨房,把围裙三下五除二脱下来扔在一边,一个不小心,沾到了水池边的水。
“你这孩子,干什么呀这是。”老妈一通抱怨:“我这围裙刚买的,贵着呢。”
吃饭的时候,老爸居然破天荒地坚持要和小花喝两杯——他老人家可是二十多年不碰酒杯了。
“爸~~~~”我诧异。
“哎!“老爸一摆手:“闺女,今儿别拦着爸,爸爸今天高兴,高兴!”不知道为什么,老爸今天的兴致特别高。
我埋怨地看一眼花建粤:“你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他可有二十多年不喝酒了。”
小花不说话,只腼腆地笑笑。
“老头子,你真要喝啊?”老妈也挺意外。
“喝,当然要喝!你看我像是闹着玩吗?”老爸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去,把我珍藏的那瓶茅台拿出来。”
老妈拿出那瓶老爸当宝贝似的收藏了十几年的酒,往桌上一放,说:“你悠着点,人小粤明天还上班呢。”
“知道,知道,我心里有数。”
这顿饭是我们家有史以来吃得最漫长也是最高兴的一顿饭——当然,主要是老爸老妈高兴。尤其是老爸,拉着小花谈天说地,谈古论今,那叫一个兴高采烈、兴致勃勃。看老爸高兴地眉飞色舞的样子,我不禁汗颜,我还从来不知道,老爸居然还有这么‘嗨’的一面。可我就纳闷了,花建粤这小子到底跟老爸说什么了,哄得老头这么开心?不就是陪老爸下了几盘棋吗?确切的说,不就是输了几盘棋吗?
男人的世界啊,真心看不懂!
我和老妈早就吃完饭一边看电视去了,老爸和小花还在胡吃海喝着。
“老婆子。”老爸的舌头都大了:“给我们爷俩弄份花生米来。”
老妈起身看看他们,二话不说就进厨房忙活去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眼睛,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见老妈毫无怨言地被老爸“指使”。
我边啃着苹果,边不可思议地看着花建粤,我真服了他了,这哥们可以啊。我爸今天看来是着了他的套了。
“建粤啊,”老爸突然大着舌头说:“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从小被我和他妈,当然,主要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惯坏了。这孩子脾气是坏了点,像她妈!可是本分、善良,是个好姑娘!今天,我就把闺女交给你了!你,以后要替我好好照顾她。要疼她爱她,别欺负他!”
我一脸黑线,地上要是有个地洞,我准能一头钻进去!
“爸,我看您真是喝多了!”我冲到餐桌边,一把躲过老爸手里的酒瓶:“您这是干嘛呢?准备卖自个儿的闺女啊?”
“妮儿啊,你听,听老爸的没错,建粤,是个好孩子!你,你要相信老爸的眼光!”老爸拍着花建粤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不知什么时候,老爸已经把对花建粤的称呼,从“小花”改成了“建粤”。头大!
我冲小花龇牙咧嘴,这小子到底给我爸灌了什么迷魂药,平时挺稳重的一老头,今天怎么成了这副德行?!害我在一个外人面前,颜面尽失,颜面尽失啊!
花建粤不说话,只看着我傻笑。他其实也喝得差不多了!
我在他脑袋上拍一下:“你可真行!回头再收拾你!”
因为醉酒,花建粤晚上就住在我家的客房里。老爸也醉了,于是老妈卷着被子来和我挤一个**。
晚上,我和老妈并肩躺着。
“妮儿,看来建粤真是个好孩子。”老妈突然幽幽地说,“你爸,多少年了,没这么高兴过。他认准的人,错不了。”
我不说话,我何尝不知道,花建粤是个好人呢?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似乎有一道坎儿,一道我自己始终没办法逾越的坎儿。心里想接受他,但又好像有所顾虑。可是,我究竟顾虑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自从周扬不辞而别,这么多年了,我的感情始终是空窗。我固守着周扬对我的承诺,心里始终坚信周扬不会无缘无故地丢下我。我曾在心里想了无数种理由,假设了无数种周扬可能会有的苦衷。日久天长,甚至生生把心里对他的爱磨成了恨。可恨归恨,我的心难道不是一直在等他吗?这么多年不肯对任何人付出的心,难道,不是在等那个负了我十年青春的人吗?
如今,周扬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虽然他已经成了家,甚至有了两个漂亮的女儿,但是,我真的能放下对周扬的牵挂,坦然地接受另一段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