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报社开会,吴娜娜正因为家装部的一个项目大发雷霆。她尖细的嗓音因为生气而更加刺耳,听得人浑身不舒服。我的电话铃声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周扬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甚是扎眼。我脸上一阵尴尬,为自己没及时把手机调成静音悔恨不已。
今天,这已经是他的第七通电话了,之前的几通,都是关于项目方面的。他是个很细致的人,看得出对我们报过去的方案,他看的很认真,加上在广告方面确实是个门外汉,因此他有很多疑问。于是一个上午他不断打电话给我,问这问那。因为都是关于项目方面的问题,我必须耐着性子一一解答。
那电话铃声不屈不挠地响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好在吴娜娜要杀人似得目光中退出会场,强压怒火按下通话键:“你好,周总,又有什么问题吗?”
“佳妮,我完整地看了一遍你们的方案,总体来说还不错,但细节方面,我觉得还需要完善。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周扬语气淡定,像是在约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不好意思,周总,我晚上有约了。”我语气冷淡。
“佳妮,我找你只是想跟你再详谈一下你们的方案,有些细节问题电话里说不方便。”周扬忙解释道,“另外,关于这个项目,我们这边其实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想跟你聊聊。”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从接这个项目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周扬点名要我负责这个项目,目的再明了不过了。
作为项目负责人,面对客户这样的洽谈要求,我是不能拒绝的,这是行规!
“好吧,晚上在哪里见?”我咬咬牙。英雄也得吃饭,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还没饿到位!必要的时候,别说五斗,哪怕为一斗米,该折的腰也还得折!何况,我可是这一行里的精英,决不能因为私人感情,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而坏了自己在这个大有前途的行业里的名声。我绝对是个有职业素养的人!
“我去你们报社接你。”周扬的语气里有隐藏不住的喜悦。
挂了电话,我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我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这个男人的吧,我想。面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我始终无法断然拒绝。对他,我的心里似乎还有期待,可我究竟期待什么呢?明知道他已经有家室,甚至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明知道这样的男人不值得自己托付终身,可我似乎还是对他有所留恋。
沈佳妮,你真贱!我痛骂自己,可是,心里却依然隐隐盼着晚上与周扬的见面。
周扬的那辆莱斯劳斯很是张扬地停在报社楼下,此时正值下班高峰。周扬在众目睽睽下为我打开车门,我坐进去的时候,看到车窗外吴娜娜一脸怨恨的表情。我不理会,只装作没看见她那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
周扬的车,在长长的车河里徜徉。车里的音响,正唱着一首好听的英文歌,旋律略带忧伤,歌词大概的意思是:**时光,华灯初上,我们嬉戏疯狂,不惧岁月漫长。
这歌,很应景。我的心,在那优美伤感的旋律里,一点点沦陷下去。
他的车,在一个门面装修得很复古的小酒吧前停下来。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们曾经经常一起听歌的“橘绿”,是周扬曾经向我‘求婚’的地方。
那一年的夏天,我的生日,就是在这个酒吧里,周扬约了一众好友为我过生日。那天,当我许完生日愿望后,周扬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当着众人的面,他煞有介事地单膝跪地,递给我一枚硕大的‘戒指’,然后表情夸张地大喊:“沈佳妮,嫁给我吧!”那枚戒指上的“宝石”,是一颗甜到发腻的红色糖果。周扬的喊声,让整个酒吧的人都向我们投来关注的目光。接着大家一起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我的生日愿望,是自己可以早一天嫁给周扬。那一天,我在周扬温柔甜蜜的吻里迷失了自己。多么完美的幸福,只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幸福来得越完美,失去时,痛苦就会来得越猛烈!
站在酒吧门口,进去之前,我有片刻的犹豫。服务生绅士地为我们拉开门,周扬一侧身,做出女士优先的手势。
偌大的酒吧里,居然没什么人,五彩斑斓的灯光昏暗而**。只在酒吧一头的小舞台上,有一支乐队正演奏着我们曾经最爱听的那首歌——《ALLmylife》(一生一世)。
我顿时明白,这里今天被周扬包了场。刚想问他,却见两个服务生从里面推出了一个燃满蜡烛的蛋糕。那蛋糕上的蜡烛,一共有十六根,是我和周扬认识的时间。
不等我开口,周扬已经开了腔:“佳妮,记得吗,今天,是我们认识十六周年纪念日?”
是了,十六年前的今天,我在大一的学生会招新会上第一次见到周扬。面试的时候,他笑呵呵地对我说:“你来我们宣传部吧,我觉得你的气质特别适合做宣传。”
那一天,我的心,被那个在讲台上意气风发、慷慨激扬的美少年彻底征服了。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孩有了好感,生平第一次有了想和一个人在一起的念头。我想,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了吧。
我的思绪,沉浸在对往事的无限回忆里。可回忆毕竟只是回忆而已,与美好的回忆相呼应的,是如今这残酷的现实。幻想的泡沫,终会被现实尖锐的棱角无情刺破!
周扬深情的递给我一个精美的礼盒,我接过来开打,里面是一条红色的手绳。我当然认得这手绳,那是十几年前,我亲手为周扬编的。上面的那颗银色的心,是我花了两个多月时间亲手打磨的。
“佳妮,你知道吗?这个手绳,我一直带在身边,它陪伴了我无数个想你的夜晚。”周扬深情地说。
多么动人的情话,我鄙夷地想。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周扬伸手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拥我入怀:“佳妮,请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现在离功成名就只差一步了,答应我,你要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美好的未来,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我伏在他的肩上,泪如雨下。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悔恨!
这个男人,究竟是该有多自私,又是该有多自大?为了他的所谓功成名就,为了他的所谓前程似锦,十几年前,他丢下我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了。十几年来,杳无音信,甚至连个短信都没有发过。为了等他,我的手机号码,可是从来都没有变过啊!
这,难道就是他口中所谓的‘爱’吗?
如今,他衣锦还乡,居然还让我等他!
“你为什么从不和我联系?”我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的状况不允许。我,怕和你联系,我会忍不住回来找你。如果那样的话,我多年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周扬吞吞吐吐地说。
我在心里冷笑。这个男人,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我曾经那么深爱的男人,让我觉得如此陌生。在他的眼里,只要能换来他的功成名就、荣华富贵,哪怕自己的灵魂也可以出卖,哪怕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伤害!这是多么可怕的逻辑!
我推开他,擦干泪水:“我累了,送我回家。”
周扬的车在我宿舍楼下停定,我打开车门准备上楼。周扬从身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我的脸就转向他面前。
“佳妮,求你了,别这样,别这样对我。你知道吗?这些天,我已经快被你折磨疯了。”周扬沙哑着嗓音说。
我甩开他的手:“请你自重,周先生!你是有家室的人。”
“佳妮,”周扬的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来,“难道你看不出来,我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没有变过吗?”
“周先生,我~~~”我话刚说到一半,周扬突然疯了似的一把搂住我的肩,他的唇差点就碰到我的了。我本能地一躲,身子却倒进了他的怀里。我一阵挣扎,大喊一声:“你放开我!”
一个身影从楼梯口一闪而出,那身影揪住周扬的衣领,不由分说,照着周扬的嘴角就是一记老拳:“王八蛋!”
周扬应声而倒,就着昏黄的路灯,我看到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流出。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定睛看时,花建粤正挥舞着拳头气势汹汹地把周扬从地上重新揪了起来。
我从背后一把抱住小花:“花建粤,住手!”
周扬也不示弱,趁我抱住小花的间隙,对准小花的脸颊就是一拳,小花的嘴角顿时也红肿起来。
我松开小花,对着周扬大喝一声:“你疯了吗?!”
小花摸一下脸颊,一手指着周扬大吼:“王八蛋,你再碰她一下试试!”
“你是佳妮什么人?”周扬也剑拔弩张,“这是我和她的事,你管得着吗?”
“NND,上次爷爷我不是跟你丫的说过了,我是她现任男朋友!”没想到花建粤居然还会爆粗口。
“够了!都给我滚蛋,我不想看见你们!”我发疯似的大喊一声,“周扬,别再缠着我了,求你放过我吧!”我对着周扬表情诚恳地哀求道。
赶走了周扬,花建粤一声不吭地跟着我上了楼。
我让他跟着我进了屋,拿出医药包帮他清理脸上的伤口。他气鼓鼓地不理我,我也懒得搭理他。清理伤口的时候,我下手有点重,疼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沈佳妮,”他终于开口了,“你今天是跟这个王八蛋约会去了吗?”
我本来就气得不轻,听他这么一问,故意气他:“是,我跟他约会去了,行了吧?我跟谁约会,你管得着吗?”
“沈佳妮,你明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人!”他几乎气结。
“有家室怎么了?我愿意!“我气呼呼地说。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沈佳妮,你是这么不自爱的人吗?”
他用力过猛,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快被他握碎了,疼得我直咧嘴:“花建粤,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他不松手,一把把我拉进怀里,喃喃的说:“佳妮,别这样,你这样我真的很担心。我害怕会失去你。”
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先是差点被周扬那个混蛋强吻,后来又被花建粤这厮抓的手都快断了,现在又被丫的揽进了怀里。难道我最近犯桃花?
我一把推开他,正色道:“花建粤,你比周扬也好不到哪儿去!赶紧滚蛋,姐累了,要睡觉!”
他往沙发上一仰,死皮赖脸地说:“今天太晚了,我回不去了。”
我看一眼墙上的钟,已经十二点半了。想想他住的地方也挺远的,心里到底动了恻隐之心。从卧室扔出一**被子一个枕头,算是默认他可以在我家的沙发上睡一晚。
周扬的车,在我宿舍楼下停了**。花建粤**没从我家出来这个事实,让他怒火中烧。